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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散文与文论-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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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偶尔我在灯下翻一翻那些古歌,让思绪飞到几千年前。可是这最终还是无济于事。

    走出去,走到黑赳赳的葡萄园中,让冰凉的风吹一吹……

    我伫立在一棵葡萄树下,马上听到了海潮的声音。奇怪的是今夜的风非常弱,夜潮声却
很大。那种低沉的声音说明它动荡翻涌的源头在辽远的地方,在靠近一道深渊的地方。这种
声音比起狂风卷起的浪头扑扑摔碎在沙岸上更为可怕。我从小就听熟了这种隐隐的、潜伏着
的钝钝潮声。平原上的老人对这种看似平静、却能把潮声传递到远处的海象叫做“发海”。
他们吸着烟听一会儿,然后断定说:“今夜发海……”

    天空是纯粹的黑蓝色。星辰灿烂。正北方的北斗显得那么淡弱。我遥望它,不禁又想起
徐芾东渡的船队。他和那个大王的故事,在这片平原上已是支离破碎。我着迷于它所有的细
节,并以此来战胜自己的遗忘。而这一切,只能求助于流传在民间的古歌了……好久没有自
己写下一行歌子,因为它比起我搜集整理的这首古歌,已显得苍白无味。我咀嚼着永久的传
奇,想象着默念这些古歌的人、他们奇特的心情……

    如果有一天能出版这些古歌,哪怕印一本小册子,我想都是极有意义的。古歌记载的可
不是俗人们嚼烂了的那个故事。

    在这样的夜晚,我不禁想象起几千年前这片葡萄园的模样。它当年是宫殿之一角?是一
小片桑园?是士兵的营帐?那个“千古一帝”东巡是否走过这儿?他在这一带的海上射杀过
大鲛吗?

    [古歌片断]百艘楼船兮驶入茫海,日夜兼程兮,寻瀛洲方丈蓬莱。

    寻觅日出之地兮,水天交融闪烁五彩。

    何处渺渺神山兮,锦绣乐园藏于天外?

    橹桨折兮汗如潮,樯帆碎兮桅杆裁……

    浆手卷入浪涌,丧生鱼腹悲声哀哀。

    十日狂涛兮风暴雷吼,众跪伏兮焚香祭海……

    秦兵欲抛童男女,徐芾夺儿护入怀。

    “莱夷根苗是臣之眼珠,吾之性命兮与其同在!”

    二十日暴雨浇淋,再不见日月星辰。

    百工损兮楼船折,壮士一去兮无音讯……

    悲兮弓弩手,伤兮莱夷人!

    叫一声徐乡之贤士,悲泣四起兮于心何忍?

    只怕今生不见三神山,葬身大海无茔坟……

    “男儿虽死犹生,你我不可辱没莱夷英名!

    砥志砺心兮,虽九死未可抛却根性。

    茫海兮再埋忠骨,路遥兮但求德功。

    先人伟绩永垂兮,共赴危难是不变之约定!

    誓旦旦兮必达彼岸,感上苍兮顺水好风。

    观星象辨潮涌不可稍怠,同心合力兮一呼百应!……”

    风暴逝兮困荒岛,落荒凉兮路遥遥!

    桨手百工染顽疾,童男童女长号啕。

    三日兮断炊,十日兮绝水。

    寻清泉空走岩岭,求雨兮夜夜祈告……

    聚露滴兮以止渴,采百草兮以为药。

    五日突起狂飙,黑赳赳无数海妖……

    众惊恐兮呼喊蹶地,数秦兵剑戟全抛……

    “三千童男女快快献出,此为海妖觅取之犒劳。

    外加精粮脂膏,遍撒海中兮平息怒涛!”

    秦之督阵恶声急,妖孽兮阵阵狂嗥……

    徐芾登高拔剑兮,令弓弩手奋起杀妖。

    箭矢纷纷如疾雨,巨妖母兮洞府狂笑。

    妖母黑爪粗如桅,碎船断绠折铁锚。

    喷浪如虹泥沙起兮,*盃兵大鲛荡怒潮……

    危急兮楼船,惶惶兮臣僚!

    徐芾穿上先王之甲胄,操起祖上遗赠之利剑。

    指定领班、交付铜玺,嘱其不可毁伟业于一旦。

    揖别众人兮一心赴死,壮士入海兮难以生还!

    一声怒吼震若霹雳,勇士持利刃跳入狂澜。

    大潮如泣似沸,妖孽惶惶隐涡漩。

    挽弓兮抽刀,助水中勇士斩妖挥剑……

    徐芾穿越万丈波涛兮,置生死于天边。

    挽狂浪兮如揪青鬃,踏巨涌兮如坐铁鞍。

    骏马长啸声震川谷,茫涛踏遍万仞山峦……

    密密兮青林,挤挤兮藤帘。

    毒枭长号兮,恶鬼踞版岩。

    黑森森水洞凉刺骨,深渺渺曲折千回转!

    老虾精挺矛直取咽喉兮,挥利刃削去矛尖。

    巨章缚壮士,徐乡人兮陷入危难。

    章索紧缠颈欲折,勇士拚力将巨索咬穿。

    章魔颤抖一刹那,宝剑兮劈入心尖,勇士跃起再拚刺,毒墨染兮海不蓝……

    巨妖母藏身九曲洞底,呼吸推动万丈波澜。

    石府水宫阔如厅,食尽生人是美餐……

    黑爪生满脓疱疥疮,目烁烁宛若灯盏。

    紫鳞下滋生毒虫无数兮,眼睑大如一只铜盘……

    妖母嗅到章墨之腥膻,又见甲胄亮闪闪。

    呼啸而起拍巨爪兮,勇士腾挪快如电。

    咔啦啦妖母扫断巨石,击落了点点鳞片……

    妖母欲将利刃拍折,岂知这是先王之神剑!

    刺穿如铁之鳞片,又削去一只眼睑,妖母喷沙水击倒徐芾,勇士跃入两爪之间。

    双手挺剑兮直捣胸脘,鲜血如潮兮四下飞溅!

    顷刻间波涛遍染,凶残海妖兮气息奄奄。

    声声呼唤徐乡之勇士兮,一轮朝阳冉冉升天。

    浴霞光兮甲胄生辉,美徐芾兮捷登沙岸。

    风息浪止,号角鸣奏兮楼船扬帆……

    ……

    ……四哥说他听到了隐隐约约的炮声。我们都没在意。一天半夜我刚睡去,四哥就推门
进来,揉着眼睛说:“我又听到放炮了……”我坐起来,从窗上往外望。四哥摇头:“不,
地底下,是下面传来的。”

    我屏息静听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感到。我想这可能是他的错觉。

    整整几天斑虎都显得烦躁不安,时不时就要吼几嗓子。园边涌向海岸的那条柏油路车辆
空前增多,喇叭声嘟嘟乱响。有人把车子停在路边,溜溜达达往葡萄园走来;有的干脆破门
而入,斑虎就毫不客气把他们赶走。

    几个打扮得花花绿绿的女人互相推搡着走来,见了震怒的斑虎就说:“哎呀,多大脾气
呀,主人呢?”四哥掮着枪过去,木着脸问一句,“嘭”一声关上园门,“一边去吧,这里
不接待生人哩!”

    “一回生两回熟嘛,对女士要……”

    四哥摘下枪怒喝:“滚你娘的!”

    她们“呼”一声跑走了。

    四哥再不像过去,敏感、焦烦,动不动就发火,有时对响铃和斑虎也不耐烦。自从我认
识他到现在,还从未见他这样。以往他对于任何困苦和煎磨都能笑脸相迎。他是个经多见广
的人……当然,他的恼怒事出有因,不过有时仍觉得他在变,变得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我发现从海边那些看渔铺子的老人撤离之后,他的脾气就大了。缺少了互道衷肠的老
友,这对于他是个不小的损失。

    但无论如何他还不算孤单。

    我想该与四哥深入地谈谈了。他一个人唉声叹气时,我就走过去。我的兄长满面愁容,
这让我极为难过。四哥的愁肠会迅速感染整个葡萄园,使每一棵葡萄树都变得无精打采。

    他说:“我一直想问你哩,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口一口吸烟,皱着眉头。我期待他往下说。

    “过去我也经了不少事儿,都不害怕。觉得反正咱能抵挡过去……这一回不行哩,实话
实说吧兄弟,你四哥心里发怵了,知道作难哩。这是怎么哩?是不是人老了?人老了胆子就
偏小……”

    四哥自语着,琢磨着。我明白他为此困惑了许久。

    怎么回答?看着他两鬓密密的白发、驼下的后背,真不忍说下去。他显然感到了我们所
面临这一切的严重性:我们处在了一个即将失去的园林中。

    未来会是一次有希望的迁移吗?也就是说,这片平原上会有地方安放一个如此美丽的田
园吗?

    这些问题长久以来缠住了他,也缠住了我。

    我想说:不是他老了的缘故,而是我们面临的问题的确非常严重,它真是空前的。它难
以抵挡,这是真的。这一次我们面对的侵犯特殊而又广泛,它几乎从一切方面来围困和粉碎
我们——逼迫我们放弃这片园子。问题真的复杂了。

    面对着这场侵犯,我们几乎不可能取胜。这就是四哥隐隐感到的那种恐怖。他丝毫也没
有错。这是非常清楚的。剩下可以讨论的,只是——我们将怎么办?

    有几种可能:拱手交出园子,投诚,并忍受一切难以忍受的屈辱;拒不交出,决不放
弃,坚持到最后一刻;即便园子失去,再也找不到任何立足之处,也要在心中渴望它,守住
它;最后是为保住这片园子冲上去,撞碎自己……

    四哥站起来,紧紧握住了枪杆。他盯着南部的雾霭:“那我就走最后一步了。这才合我
的脾性哩。”

    我握住了他的手臂:“我们在一起吧,四哥!”

    热辣辣的什么在心中涌过。斑虎无声地走来,贴紧在我们腿上……

    四哥走开时,小鼓额来了。她热汗涔涔,不吭一声。我知道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鼓
励她说:

    “你和四哥商量大事了,我在架子那边听了……”

    我点点头。

    “你们有一天要离开吗?”

    我没有回答。

    鼓额哭了:“我听出来了,你们说有一天会走的,园子会没有的;我害怕了。别丢下
我。我不会添麻烦的,我到哪儿都会用劲儿干活,听话——我听你们的话……我要不停地做
活!我跟响铃婶学会了做饭、缝衣服,她会做的我都会做。我不怕吃苦,也不为钱。我只想
跟你们在一块儿……”

    我安慰她,并向她保证:我们必尽一切努力保卫园子。如果要走开,就必在一起……

    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因为在这一天,我与四哥和鼓额吐出了心中的瘀积。我们在如此
重要的问题上取得了共识,这多么令人鼓舞。在我们面前,那繁复琐碎的所有纠缠都一下变
得简洁明了。是的,它不过是内心里的一个决定。

    女园艺师仍然来园子里玩。她变得更为轻松,心情好极了。据她自己说,反正是做不成
母亲希望做的那份大事业了,愁也没用,不如玩起来看。“人这一辈子啊,哼!”她撅撅
嘴,皱皱鼻子——我注意到她有个细长微翘的鼻子,而且精心地抹了白粉。我向她建议:既
然园艺场要转产,那她是否可以调到别的园艺场?

    她笑了。一边笑一边转脸,只用眼角瞟着我——以前我可没见有谁这样看我。她说:
“哎呀同志!你真有意思,你让我年轻轻这样折腾啊!到哪儿搞园艺也是受气的,这就像农
民一样,从古到今,只要是沾土的人就得受气。要调走,干脆就回城里。我妈是个园艺师,
几大本子著作,可她主要是搞教学的,她是个女教授。她受尊敬主要是因为这个!

    ……”

    这种奇怪的理论透着过人的聪明,关于“沾土”那一套我还从来没有想过!

    我问:“你主要为了受人尊敬吗?”

    “嗯。不过只要快活,不受尊敬也行。当然了,最好还是受人尊敬……”

    “你这可是不太好的世界观。”

    “我才不管呢。屁世界观。多少年的词儿啦。”

    再不想说下去。我想的是在生活中、在历史上,多少人宁可忍受误解,最后在误解中死
去。从来没有人尊敬他们,他们也没有想过……比如外祖父,比如我的父亲。我再无心说一
句话。

    女园艺师在屋里转来转去,自言自语:“反正都得改行,不管你愿不愿意……煤矿大面
积开采以后,这儿就塌了。没听见放炮吗?地下放炮声已经听得见了……”

    这让我想起了四哥说的事儿。“那么远能听得见?”

    “夜里静,仔细些听就能听得到。”

    我明白了,四哥说的是真实的。

    我们那个小伙子越来越频繁往园艺场跑。他显然是去找女园艺师的。我们的这个小伙子
还完全是个孩子呢。我有一次对他说:“还是少去一些园艺场吧!”小伙子直着脖子说:

    “我压根就没有耽误活儿,再说这是我的自由……”

    是的,这是他的自由。真难想象前不久他还是一个说话不敢抬头的毛头小子,如今穿上
了牛仔裤,方格衬衣。谁能想到他与鼓额来自相同的地方?他们竟如此不同……但我要容忍
他。

    女园艺师来玩时,我很想委婉地说她几句。我差一点没有说出:你身边那些小伙子够多
了,干吗要来骚扰我们葡萄园哪!我们的园子已经够可怜的了!再说我们将来要还给他父母
一个健康的好小伙子!……

    她咕哝着:“到处都那么让人烦。这一周遭就剩下你们这个好玩的地方了……斑虎!斑
虎!”

    斑虎一下子站起,两爪搭在她的肩上。她的手立刻扶着它的前爪跳起舞来;斑虎每逢这
时愉快极了……

    对葡萄园的打扰日渐增多,这终于变得不堪忍受。

    这一天我们在小城的一位“朋友”来了。因为上一次四哥的事情麻烦过他,所以只得招
待他,他尽情吃过葡萄,喝了很多酒,临走时说:“有事尽管说,我的哥们多!我什么哥们
都有,我要把他们领来……”

    我送他走出园子,千叮万嘱:千万不要为我们介绍那些朋友,我们是种葡萄的人,我们
害怕和生人接触!他听了一愣,大笑,伸出食指点画着:

    “真能逗啊!真能逗啊!……”

    几天之后,他果真坐着一辆白色轿车来了,车子一停他就跳下来,喜笑颜开:“伙计,
你知道我给你把谁带来了?”

    我摇摇头。

    “喀,猜一猜!连这个也猜不出?”

    怎么能猜得出?这一点也不幽默。

    一个肥肥胖胖的家伙从车里钻出来了,笑着,一手收起黑眼镜。有点面熟;仔细看了
看,认出是我在杂志社工作时熟悉的一个作者——他在一个企业工作,后来专门写一些“企
业家报告文学”,再后来听说调到一个部门搞专业了。他老远伸出胖手:“啊哟嗬想不到
吧?想不到在这里也能找到你!

    啊哟嗬想不到吧?”

    “想不到!”

    他指着小城那位“朋友”:“幸亏他呢!我在一个宴会上随便提到你的名字,他一拍大
腿,说你在这儿搞一个葡萄园呢。我说我们可是老朋友,我得去看看,说什么也得去看看!

    嗯,嘿嘿,谁想得到你能在这种小地方猫下?家属来了?没有?我就知道没有……老伙
计,让我好好看看你这个地方吧!”

    他的话可真多,满嘴酒气。我发现四哥夫妇和鼓额都吃惊地望着来客——他们也弄不明
白我与他到底有多密切;但我知道他们不喜欢他。

    斑虎注视着,偶尔看看我。

    胖子对小城“朋友”笑着,还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然后不请自进钻到房间里去——他们
走进了鼓额的宿舍,鼓额跟在后面。胖子又转出来,冲鼓额笑笑:“是‘女秘书’吧?现在
都兴这个……多大了?嗯?很好嘛。工作多长时间了?哪里人呀?嗯?很好嘛!”

    鼓额退开,一句话也没说。

    胖子的目光在找我,见我还在刚才的地方站着,就不高兴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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