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这样爱-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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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
“真拿你没办法。”
“我想回电台工作。”我转移话题。
“不行!”他眼睛都没眨。
“为什么?”
“还用问为什么吗,你要跟我去美国了,回电台干什么?”
“谁说我要跟你去美国了?”
“考儿,”他一把扳过我的身子,盯着我,足足有两分钟没有说话,我正纳闷时,他忽然声情并茂地说道,“我对你来说或许算不了什么,但是,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会像一个兄弟一样来照顾你,不离开你,我会治好你的病,等你身体复原之后,只要你喜欢,再恢复你现在这种生活也行;但是我可以肯定,你一定会喜欢过清静生活的,这会使你更加幸福,会使你永远这样美丽。”
我嘴巴张成了个“O”型。
他在说《茶花女》的对白!一字不漏!
“很惊讶吧?”他得意地冲我笑。
“你怎么……”
“你们编的剧本我看了呀,我的记性很好,通常是过目不忘的。”
我还是一愣一愣的,试探着问:“请问你是人类吗?”
他没回答,神色忽然变得很肃穆,“跟我去美国吧,我已经跟你父母讲了,他们也答应了,就等你点头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加洲的气候很好,四季如春,很适合你调养身体……”
“我怕我会客死他乡。”
“我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也没客死他乡,你怎么会呢?”
“我不答应。”
“为什么?”
我把脸转向他,盯着他,也是足足两分钟没说话,他正纳闷时,我忽然声情并貌地说道:“我只能给你两种结果,或者是我拒绝你,那你就会怨恨我;或者是我接受你,那你就有了一个多愁善感的情妇,一个神经质的女人,一个有病的女人,一个忧郁的女人,一个快乐的时候比痛苦还要悲伤的女人,一个吐血的、一年要花费很多钱的女人……”
我说的也是《茶花女》的对白。
“考儿,我不在乎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在乎的是我会让你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要你健康、快乐、无忧无虑……”
他这么说着,眼圈已经泛红,声音又哽咽起来:“考儿,我把你带到美国,就是想让你忘了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或者这对你很难,可你不是茶花女,不是玛格丽特,你不会跟她是一样的命运,何况我们僵持了这么多年,我累了,你不累吗?所以跟我走吧,我们结束这儿的一切,加洲温暖的阳光会让你健康起来的,阿尔芒不会有这样的能力,所以玛格丽特才会死,因为有我在你身边,所以你不会有玛格丽特一样的命运……”
“我相信……”
我点头,心里忽然变得混乱无主张。我当然相信这个男人,他无所不能,完全有可能改变我的命运,我从不怀疑他给我幸福生活的可能,就像我从不怀疑自己会为某个人咳血而死的可能一样,理智与情感,坦途与陌路,很容易抉择,又很难抉择,就像此刻,我被眼前这个男人描述的美好生活说得蠢蠢欲动的时候,另一个男人的面孔立刻在脑海中浮现,他一脸
病容,却还是那么傲然独立,冷漠的表情掩饰不了他内心火一般的热情。他或许不会给我安定的生活,尖锐的个性会让我总是受伤害,可是有什么办法,我就是爱他,虽然他现在恨着我,虽然我很清楚我们已经失去重聚的可能,但内心还是垂死挣扎着一线希望,就像一个坠落深井的求生者,总盼望着黑暗的世界能悄悄射进一线光芒。
“跟你去美国可以,但必须先满足我一个愿望……”我鼓起勇气说。“什么愿望,你说。”“我要去日本。”
正月初十是我的生日,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将我内心垂死挣扎的那一线希望彻底掩埋。之前我已经结束录音工作回到了湘北,陪家人一起过年。祁树礼初三来我家拜了个年就回了长沙,自始至终没跟我说一句话。不过两天后他还是派人给我送来一堆补药,大多是美国带回来的。
对于我要去日本的事情,他的态度很明确:“我不会带你去日本,带你去别人不会说你是疯子,会说我是疯子!
他拒绝得很彻底,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这倒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做事从不留余地,干净利落,绝无后患。所以我并没有太过央求他,我了解他的为人。只是我不甘心啊,耿墨池到现在都恨着我,就算我即刻进坟墓,或者他也进坟墓,那我们之间的误会也会跟着一起进坟墓,这不是我要的结果,也不应该是这个结果,我必须当面跟他解释清楚,我怎么样死掉都可以,就是不能带着他对我的怨恨进坟墓。
而更可怕的是,我竟然快想不起他的样子,越深刻地去想念一个人,那个人的样子反而越来越模糊,无论我的记忆如何追赶,还是赶不上他渐渐远离我梦境的速度,我绝望,无比恐慌,我怕我会跟安妮一样,会在追赶记忆的时候彻底丢失记忆,像删除文件一样的删除这段记忆。这太可怕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家人都睡了,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徘徊,白天下了一天的雪,地上的积雪很深,院子里两棵枣树的枝丫都被压弯了,刺骨的寒风无情地刮着我的脸,我居然也不觉得冷,脚下踩的是雪,心却像在火上烤一样。
墨池啊,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一念出他的名字,我更加迷乱无措,无法遏制的悲伤,感觉自己又像从前那样灵魂出了窍,看看四周,站在家门口竟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恍惚间,我看见自己在空旷荒凉的心田里肆意狂奔,不顾一切地驱遣着记忆,呼唤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在哪儿呢,黑沉沉的原野吞没了我的声音,感觉不仅是隔着世界,还隔着时空的距离,那脸那心,越发的模糊不清,我在梦里已经彻底寻不到迷失了方向的记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起了高烧,又开始咳嗽,这一次来势凶猛,吃过早餐家人都出去拜年的时候,我起床弹琴,一边咳一边弹,突然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红的血喷在了黑白琴键上。
我又被送到了医院。
但是我的意识很清醒,好像一生都未这么清醒过,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要去见一个人,一定要去见他,就算我要久别于人世,也要看他一眼后再入土,我知道我最终将从这个世界飘然而走,飞到另一个世界去寻求解脱,我怕在那个世界迷路,等到有一天他也去的时候,我会记不起他的样子!
我逃跑了,一个人跑出医院,上了火车。当我一路跌跌撞撞,摸到彼岸春天的时候,已是深夜,我像个幽灵似的敲开了近水楼台的门,开门的是保姆,我的样子显然吓到了她,连忙惊慌失措地奔上楼通报主人。祁树礼一边系着睡袍一边走下楼的时候,我已经瘫在门厅咳成一团了。他跑过来抱住我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他,半个身子都泅在了他身上,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带我去日本,带……我去日本吧,求你了,我求你了……”
像施了魔法般,祁树礼一下就被定住了。没了声音,他的神情整个都变了,刚才在楼梯上见到我时激动的情绪荡然无存,就像一条奔腾湍急的河流突然渗入一片沙地,声息全无。
“你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带你去!”好半天他才冷酷地说。
“不,不,你听我说,”我箍着他的臂膀,突然不咳嗽了,表达异常地清晰,“你带我
去日本,我只去见见他,看他一眼就回来,然后我跟你去美国,一辈子都不再回来,一辈子跟你生活,我会彻底地死心,我发誓再也不会想他,将他在我的心底彻底地埋葬……”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见他?为什么?”
他一把推开我,挥舞着双手咆哮如雷:“你究竟是鬼迷了心窍还是怎么着,你见了他又能解决什么问题,治得好你的病吗?救得了你的心吗?你如果想死有很多种方式,一定要这样去死吗?一定要我去送你死吗?告诉你,我做不到!就算你真的要离开这个人世,我也无法改变老天的安排,我只能忍痛接受,将你深深地永远地埋葬在我的心底,听清楚了,是我的心底!而不是让你死在他的面前……”
突然,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我又快呼吸不上来了,“你怎么了?”他扶住我问。我没回答,挣扎着站了起来,再一次拽住他,揪住他睡袍的领口死不松手,“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因为我已经忘了他的样子,越想他就越记不起他的样子,他在我的记忆里只剩个模糊的轮廓,我好害怕,我怕有一天进了天堂会找不到他……树礼啊,无论你多么恨他,毕竟在这个世上我爱过他,得不到他的爱,不能跟他厮守我都不去想了,我已经屈服于命运了,活着请让我死心,死去请让我记住他的样子,所以无论我的命运怎样,我都必须见他,见了他,我会从此安静地生活,或者平静地死去……”
心里好痛啊,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胸口痛得无以复加,已经分不清是身体的疼痛,还是真的心痛,只能抽缩着身体,想压抑住胸口的一股热流,却压抑不住,随着一声剧烈的咳嗽,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祁树礼的白色睡袍上绽开一抹惨烈的鲜红……
“考儿!”
他叫了起来,扶住我向下滑的身子,“考儿,你怎么了,老天爷啊,你到底要把她怎么样,考儿……”他抱起我,像抱一个无力的孩子,声泪俱下,“我答应你了,考儿,我答应你……带你去日本,是死是活我都带你去,别离开我啊考儿,求你别离开我,睁开你的眼睛看着我……”
这绝对是一次奇妙的旅行。飞机降落在日本中部最大的城市名古屋机场的时候,我还是不能相信我真的已经到了日本。我穿着长大衣,裹着厚厚的披巾,依偎在祁树礼的臂膀下,心情激动了又平复,平复了又激动,整个人昏昏乎乎,根本不理会周围的人们在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他们都是一身春装,我却穿得像刚从南极回来。没办法,自从生病,我就格外地怕冷。尽管我一再的要祁树礼少带些人过来,可他还是保镖、随从、翻译、医生和保姆一个不少,一路六七人走在机场里,场面颇为壮观。
出了机场,三辆豪华轿车驶在了我们身边。我仰着脸,贪婪地呼吸着异国的空气,因为这空气也是他呼吸着的。这就是爱情的感觉,即使没有相见,呼吸着他呼吸的空气,感觉还是如此甜蜜。只是这甜蜜破碎如水中月,他见了我会听我的解释吗?他知不知道见了他之后,我就要远赴另一个国度,在那里就再也呼吸不到由他的爱构成的空气了,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今生今世注定要黯淡无光,相聚和分手一样,谁也无法改变来自命运的嘲弄和打击。
“我们去哪,酒店吗?”上了车我问祁树礼。
“反正不会露宿街头,宝贝。”祁树礼搂着我说。完了又补充道:“我们不去酒店,你的身体不适合住酒店,我在名古屋市中心有栋房子,是一个老朋友的,他去加拿大了,房子暂时借我用着。”
车子最后停在了一条僻静的街道旁,四周全是绿树环绕,一栋栋日式小洋楼优雅地矗立在街旁,独门独院,看得出来,这里跟彼岸春天一样,是有身份的人居住的地方。我们进了街道拐角处的一栋房子,一进房间,祁树礼就连忙将我扶到榻榻米上躺好,吩咐随行医生给我检查身体,测血压、量体温、打针,忙了很一会儿,医生刚走,保姆又进来喂我粥,因为咽喉发炎,我只能吃流质食物。“我来吧。”祁树礼吩咐保姆退下。
他接过碗,喂得很小心,生怕烫着我,每喂一口都要到嘴边吹一吹。我惆怅地看着这个男人,忽然觉得他老了很多,两鬓间已经有白发了,满脸沧桑,神情疲惫得像个长途跋涉的旅人……我想我已经没有理由抗拒他了,这么多年守在我身边不离不弃,我已欠他太多,见到我要见到的人后我应该可以安心地跟他走了,如果我选择的这条路还有尽头的话,那么他就应该是我的尽头了,我不在乎这尽头是天堂还是地狱,哪怕是一块坟地,我也认了,没什么不同。
“想好了吗?”喂完粥他问。
我疲惫地点点头。
“真的答应见过他后,跟我去美国吗?”
我又点点头。
“好,就这么说定了。”说着他将我的脸捧在手心,拢了拢我蓬乱的头发,俯下身子在我额头轻轻一吻,再吻……“就是这张脸,自从第一次遇见,就从未走出过我的梦境,今生今世,我也不会让你走出我的梦境。”
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无声地淌了下来。
“为什么哭?不情愿吗?”
“你是我的归宿,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回答说。
“那你为什么拒绝我到现在?”
“所谓归宿,总是要走过一段路后才知道是归宿。”
“但愿你是这么想的,但愿你没把这归宿当做是坟墓……”
好厉害的男人!
“他知道我们来了吗?”我转移话题。
“不知道。”
“那就好,”我放心地点点头说,“我只是看看他,不想打扰他……”
“我也不会让你打扰到他,”他眉头紧蹙,“可是我好像有点担心,担心你一见到他又改变主意……”
“你这么不信任我吗?”
“我是不信任自己,就说我吧,本来下定决心要放弃,回美国后我就决定放弃,把长沙的公司也撤消了,这次回国是因为白树林的医院要竣工,我必须回来处理工程决算的事情,我极力控制住自己去看你,我以为我做得很成功,我真的已经放弃了你,可是那天晚上,在水一方突然传来琴声,我跑去一看,在看到你的一刹那,我所有的坚持又都瓦解了,还说什么放弃,看你瘦成这样,咳得快死去,我花了一年时间练就的铁石心肠全都泡了汤……”
他这么说,显出很无奈的样子,“所以我现在很怀疑,我将你送去见他,会不会是我的失策,万一你不肯跟我去美国了呢?”
我虚弱地笑了笑:“我不跟你去美国又能去哪呢?他的身边有米兰,对他而言,我的存在是多余的……”
“就怕到时候多余的是我……”祁树礼很忧虑的样子,俯身替我盖好被子,又在我额头吻了吻,“很晚了,你不能太劳累,睡吧,我就住你隔壁,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可能是旅居异国,环境陌生,在“地上”折腾到很晚都没睡着,坐起来躺下去,躺下去又坐起来,也没有开灯,后来干脆光着脚在榻榻米上走来走去。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钢琴声。我定定神,确定不是幻觉,是有琴声,从窗外传进来的。我跑过去推开窗,琴声更真切了,好熟悉啊,隔着马路,对面的一栋日式小楼里亮着灯,琴声就是传自那小楼。我仔细听,越发的熟悉起来,不是曲子熟,是感觉熟,琴声错落起伏,那样缠绵,那样悲伤,又那样破碎……是放的CD吗?再仔细一听,绝对不是放的CD,是弹奏的琴声,我也学了一年多的琴,这点还是区别得出来的,这么晚了,是谁在弹琴呢?
这个时候我已经完全睡不着了,穿上大衣,裹上披巾,蹑手蹑脚地摸出房间,出了楼,径直朝马路对面走去。小楼的灯光在一楼,大门紧锁,我将身子贴在冰冷的墙边听,倏地,手脚冰凉,血液一下子倒灌进心脏,瞬间凝固……不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