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陆涛)-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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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做生意,只是对老乡们渗透信息:瑞斯公司正在为外国厂家寻找男裤的生产厂。第一笔合同的五万条男裤。全部返销。世界名牌。
有人上门来。许梅的舅舅。搞不清是姨舅还是表舅,反正是舅舅。舅舅来了,带着两个人。一个厂长,一个技术厂长。他是经营厂长。
“不能把这单业务给您,舅舅。”吕显安非常抱歉又非常肯定地说:“你们是县里的小服装厂。不小?两百多人?噢,是不小。那也不行,这单业务非同小可,毕竟是国际名牌嘛。”
吕显安把从市场上买来的一条名牌裤抖了抖,收起来。
“伙计,不,外甥。”舅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看我这嘴,吕经理,咱们亲戚归亲戚,生意归生意。我不强迫你,你毕竟只是我们家乡的女婿,不能要求你为家乡做贡献。这样吧,你让我,还有这二位厂长看看图纸?”
“这没问题。”吕显安示意许梅把“图纸”从保险柜里拿出来。花了三百块请人照名牌裤子划的。“技术要求很严。抽烟,三位。我们凭上面的关系揽来这批定单,其实给谁做都一样。五万条可不是小数目。哪怕一条只挣十块钱加工费,也是五十万啊!哪止十块呢?”
三个厂长把“图纸”颠来倒去的看。技术厂长还戴上了老花镜。他做了三十多年的裤子,怎么也看不出这种牌子有什么特别。一条普通的裤子。就跟电影上那谁说一个普通的耳朵一样。“耳朵”不普通是因为长在一个特别人的“头上”。“裤子”不普通是因为“制造”出来的“名牌”。舅舅合算着报价,一条何止挣十块?至少二十三元,也就是说,五万条裤子的定单能赚一百一十多万!
“大外甥,我还是这么叫你吧,亲点儿。”舅舅说,而且有点急。“你和小梅是不是回家乡去看看?离我们厂不远。是请你,请你到我们厂实地考察。”
说完看了看正厂长。正厂长非常沉重的表情,递给吕显安一支烟,递烟的同时已经把打火机点着。
“显安,”许梅说话了:“你别来劲啊!这活儿,说什么也得给咱舅舅,肥水不流外人田。”
“瞧我外甥女!”舅舅脸上挂满喜悦,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道:“你别跟大外甥起急。这都是为国家的事儿。你们公司也是国家的。咱可别为这些让你们小俩口伤和气,值不得。”
“舅舅,”吕显安扶了一下眼镜:“女人在外面是半边天,回家可是一手遮天。谁让我怕老婆?别笑。说归说,笑归笑。我真得去你们厂看一看才放心。”
“欢迎!”
“欢迎!”
“欢迎!”
吕显安带着许梅几天后就去了青岛。在青岛玩够了,最大的体会是他的老婆太难看了。难看的老婆也有用。到厂里满内行地指指点点“检查”,更让舅舅折服。住了十几天后回到北京。过了三五天,舅舅又来了。
“怎么样,大外甥?”舅舅不安地笑着:“想好了吗?我们厂你也看了,有问题吗?”
“舅舅,可以跟您认真讨论了。”吕显安煞有介事地说:“为把业务给您,时间耽误了半个多月,工期已经很紧了。你把你们厂的那二位厂长也叫来,我们认真做这事。我年轻,也没经验,好好合计一下。”
那二位厂长连夜开车出发,第二天天没亮就赶到了瑞斯公司。
“当着您三位领导的面,我就有话直说,都不是外人。”吕显安把“图纸”摊在办公桌上:“技术要求您几位都明白了,我是小字辈,就不多说了。下面谈几个其他环节。第一,我们是中介方,考虑到咱们的特殊关系,本该收五万中介费,只收你们两万,希望您几位理解。”
“这没什么不理解!”舅舅说:“做的是生意嘛!你们公司不赚钱,我们反而受不得呢!往下说!”
“第二,”吕显安停顿了一下,给他们留点思考的时间。“你们要交十万元合同风险金。这单业务做完了,退给你们。如果遇到不可抗拒原因,放心,也退给你们。这就是我们之间关系的作用啦。没办法,我们就是一个法治加人情的经商特点。我给你们先带回去一千条裤子的面料……”
“大外甥,”舅舅说:“你抽烟,喝口水。”
“你们要抓紧时间按图纸要求做出来。外商抽检百分之二十,合格了。往下做。不合格就没办法了,看着到手的钱也挣不进来。”
“没问题。”舅舅看了看二位厂长,感觉到他们在点头,继续说:“我个人认为情况很清楚了,就是十万抵押金……”
“舅舅,这方面别担心。”吕显安相信已控制住了局面,长长舒出口气:“我们先签合同,而且要去公证。你们别信我个人,这年头骗子太多,但你们要相信瑞斯公司,一级法人单位,不是哪个人的。”
这样,吕显安签定了瑞斯公司的第一份“玫瑰合同”。
合同上规定了十八条技术要求。只有一条就是不能引起足够重视,也根本无法实现:从二尺九到三尺三的裤长的“针”数。绝就绝在没有具体规定,那样会吓跑任何人。是按最初提供的十条“封样”裤子作为验收标准。“舅舅”拉了一汽车纯毛面料回去。第五天就送来了精工细做的十条样裤,同时封好。不到二十天,“舅舅”亲自带着车送来了九百九十条裤子。
抽检二百条裤,有一多半的裤长“针”数与“封样”的裤子的“针”数不相符。
不合格。
“啊呀舅舅,怎么搞的嘛!”吕显安把自己弄得很急,可“急”不出汗,便用了湿毛巾擦脸,像是“急”出汗来:“这是世界名牌!按国际标准走的!您以为是咱们国家市场上的裤子呢?裆的肥瘦不一样,两条腿长一分短半毫没事!不是说了吗,人家外商对你们提供的样品检查合格,针数合格很勉强。这方面不是没标准,只是与你们的样品相一致就行了!你不明白什么是名牌吗?名牌不就名在工艺名在做工考究吗?!”
“这个这个。”舅舅真出汗了,顺脖子流。“这个这个是不可能的。我们技术厂长亲自蹲车间,吃饭都不离开。我们自己都不信我们能生产出这么讲究的裤子,只是忽略了针数问题。”
“你把我坑苦了,舅舅。”吕显安摘下眼镜,使劲地挤眼,“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大外甥儿,别急,你别急。”舅舅显露出不安,在屋里地上转了几圈:“我把厂长请来。”
二位厂长又来了。脸色大变地走进来。明白了,却是永远的不明白。掏出经过公证的合同看看,百分之百与瑞斯没责任,责任全在自己这方。
“这样吧,我他妈豁出去了!要死咱们死在一条船上!”吕显安把声音放的大大的,配合点山东人的豪爽和气概。“再拉回一千条面料!这回就是死了也得把它弄合格了!”
又一千条纯毛面料拉走。又一千条成品裤送来。又是一个无法通过的不合格。
“小梅,你别拦着,我从这楼口跳下去得了!”吕显安只是怕自己笑出来,才把脸扭向窗户说:“舅舅呀,您算把我坑苦了!瑞斯公司从来没这么栽过!”
“大外甥!大外甥!”舅舅急切地说,然后猛拍一下大腿:“我操名牌他的妈!”
“舅舅,您别急。”许梅抱住舅舅,真吓哭了:“你们都别急,操谁都没用!全怪我!全怪我呀!”
“舅舅,”吕显安摘下眼镜擦擦眼:“这一把咱们全栽了!小梅,赶紧给舅舅把那十万元抵押金办了汇票,越快越好,别让外商察觉后去起诉咱们!舅舅您带着钱下午赶紧回去!我怕外商来让你赔面料呢!全是专门进口的,更完了!”
“大外甥,我……对不起你们!”舅舅嚎啕大哭起来,一听到大外甥比他还急迫地要退十万元抵押金,感动得不得了,差点就跪下。
故事结束了。“玫瑰合同”显示出了巨大的成功。
是瑞斯的杰作。是吕显安的成功。
他牢牢掌握住一个信条:瑞斯公司只跟离北京越远越好的客户合作。客户越穷的开不出支来越好。这样的客户一百个有一百个是迫不及待的。要收抵押金,以后不再是十万,量情再长。合同遇到问题时,所有客户最关心的是已经付出去的钱能不能追回来。瑞斯的原则是不用追,主动退。抵押金是大头。他只收两万至五万的中介费,这就变成了小数目。所有的业务瑞斯都无责任,又见能顺利地退款,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呢,还提什么中介费!
瑞斯公司第一笔生意还得了两千条做工考究的裤子。除了名正言顺地挣两万元不多不少的中介费,还把这两千条裤子批给了小商贩。——商贩可不小,在京城高档的时装店都有他们的足迹,也都有瑞斯公司由此而来的“裤子”。
不仅仅是裤子、衬衫、裙子、大衣。两年多以后,吕显安凭借“玫瑰合同”,凭借全国数不清的经营不景气、没活可做的厂家的急迫迅速发展。是京城几万家大大小小公司中的奇迹。
还要发展。不能光围着时装做文章。早晚会撞到比他更高的人手里。况且,能吃的外地客户把敢吃的都吃的差不多了。当然至少也有百分之七十的厂家没有上“玫瑰合同”的当,他的成功率在签定“玫瑰合同”之前不是百分之百。签“玫瑰合同”之后才是百分之百。也被起诉过一次,上过法庭,可他没败诉,不可能败诉。
近三年的时间,他所签定百十余份“玫瑰合同”,没有一个能履约。没有一个责任在瑞斯。这就是“玫瑰合同”的绝妙。绝妙的在人。他从不对一个客户胃口太大,否则一定会生出是非来。他把利润常常控制在很小的范围内。把“抵押金”一类的越长越高。他的“舅舅”直到今天还在感激他。
只要步入了轨道,“发展”就是顺风船。人走运了摔个跟头可能还会捡到点什么,不走运了放个屁没准就会砸了脚后跟。他又“开发”出个新项目:仿大理石水泥砖。
中国经济过热体现在哪儿?中央抓的时候先从何处下手?基建规模。这是目前的中国热点。“盘条”从一千四百元一吨已猛激到五千多元一吨还买不到。他抓准了这个机会。花了八千元买了一个“技术转让”配方,就是用水泥做胚底往上面涂上几种化学剂品,而且的确效果不错。最好的是成本低。每平方米不过五六元,还要加上不可见成本部分。市场的零售价在二十元一平方米。出厂价可控制在十三至十五元之间,百分之一百还要出头的纯利。或许还要多。他“制做”了一千万平方米的委托书,从大街上小贩手里买了枚“公章”,也只用一次就销毁了。一千万平方米在理论上得到的利润是多少?达六千万!
当然,吕显安不会这么傻。他是一个出道高明的“骗子”,但从不把人“骗”得“太惨”。每一笔生意他都会让“客户”量力而行。没有一个客户会那么傻,虎着心一头往进扎。
可终于碰上了一个。吕显安只是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不知道合肥某县的彭文先生认准了这单生意。那次来京,吕显安陪他转了半个京城。让他开开眼。几乎满世界的白色外墙砖,快把北京弄成个大澡堂子了。要改一改。要变一变。鼓文兴致勃勃地参观了北京,确信“外墙砖”市场不仅巨大,而且一丝都不怀疑瑞斯公司手中“一千万平方米”的合同。
彭文和吕显安不仅签了“玫瑰合同”,而且回去后进行了大规模建设。这是吕显安没有想到的。现在他已来到北京,找到许梅,得知吕显安和那个王红住在总统套房,于是送来了没有属名的一卡车“玫瑰”。
不是他自己,还带来了弟弟,是个哑巴。
吕显安把这笔业务只做了两家,一个是彭文,还有一个就是今天晚上赶到的从兰州来的客户。
接待完从兰州来的客户,他将在总统套房签完最后一份“玫瑰合同”。然后瑞斯公司将不复存在。他知道那几位兰州人不仅把公章放进公文箱,里面还装着一张三十万元的汇票。最后一笔业务他是下决心真正骗他一把。五天的时间不长。在总统套房和王红享受完在国内的最后五夜,也躲开许梅不让她发现什么动静,然后把汇票兑了之后转到城市信用社的另一个帐户,提成现金,换成美元,也跟银行的一个朋友打点好,为他出具美元私人存款证明。他一共将有二十多万美元带到巴黎去。许梅是瑞斯公司的会计。她这位“会计”只会把现金把得紧紧的,一点不知道吕显安早悄悄拿了支票,瑞斯公司的帐上只剩下五百元了。
44次列车晚七点二十一分到站。兰州来的客户一定会把汇票带来。不是电话约定,而是十天前两位兰州人离京前确定的。前天打来电话,通知瑞斯公司他们的汇票已经办好,而且买好了第二天的卧铺票。他信。他和王红深信兰州人天性诚实又可爱。跟他们做生意起初很累,毛病多,是因为他们似乎什么都不信。可一旦信了就绝不食言,说话算话。与他们的生意远远谈在从合肥来的彭文之前。彭文的生意在吕显安看来早已做完了,兰州人这才有了些眉目。他们认真地也像彭文一样“考察”了北京市场,走访了使用过“仿大理石水泥砖”的用户,确信了一条:即便是不能完全按“玫瑰合同”执行也不至于上当,充其量最坏的结果是不能返回五万元中介费。产品一旦达不到验收标准,在兰州同样可以用。所以他们从急切地想得到一千万平方米的百分之五十定单中冷静下来,看到合肥来的彭文已签了合同,而且去做了“公证”,才放下心来。筹措到资金,其中二十五万元是“技术保密费”。“玫瑰合同”执行完或执行不下去时都能保证退款。吕显安凭着操作三年瑞斯公司的经验,自然相信这次同样不会失手。每位客户在签定“玫瑰合同”之前远比他急迫的多。瑞斯公司每笔生意在理论上都将为客户带来巨额效益。
要人上钩就得端起点架子。所以吕显安从不会去到什么地方去接谁谁谁。自己不去,也不让王红去。更不会让许梅去。他丢不起人。其实心里有时也承认,瑞斯公司因为有一位太难看的小姐——外人不知道是他的老婆——反而有好处。让客户不设防。所有的人到所有的京城包租在五星级酒店中都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女人。所以瑞斯是个干实事的公司。没有花枝招展的小姐媚情诱惑。王红只是充当帮衬角色。她自己都不知算不算是“瑞斯”的人,起码自从在大粤海酒家“认识”吕显安之后,就是吕显安的人了。许梅既讨厌又不讨厌王红。只是讨厌她太漂亮,不讨厌她分明是在勾引丈夫上床的。不要紧。她和吕显安心照不宣的有了“君子协定”,除了哪一笔钱属于谁其余的如何支配外,各找各的相好人。她也不会今晚去接什么兰州来人。她有两个由她供养的“情夫”。有一个甚至还算是个“导演”,专门给企业编排有偿电视剧,能不能播出是电视台的事儿了。“导演”在外面每日泡妞儿是要花钱的,钱得从许梅这儿来。昨天下午和“导演”刚上了床,便有人敲门。气急败坏地开了门,却见是彭文,还有一个长得跟他极像的人一句话不说,原来是个哑巴。她急急忙忙地告诉这两位大汉不知吕显安在哪儿,明天再来。彭文摇头不信,一定要进门面见吕显安。她为证实是真的,告诉他明天可以去总统套房见他,还把兰州人要求接站并注明了在几车厢的电报拍给他看。彭文这才信了。带着哑巴弟弟走了。先没有去总统套房,在前门的一家旅馆住下,然后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