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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心灵写作 作者:[美]娜妲莉·高柏-第15章

小说: 心灵写作 作者:[美]娜妲莉·高柏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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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吃午餐,下午再来马拉松写作吧。」那一整个星期我们都没有做其他事。有几个回合,我们试着从晚上十点开始,写到凌晨一点,或从早上七点写到中午。
  在那个星期当中,有人从题目盒里抽到「你的第一次性经验」。有位女士自此在剩下来的几天里没写过其他题材。她写她第一次的性经验,还有第二、第三次……等等。我相信这会儿她仍坐在明尼苏达州丘市的彩虹酒馆里写她的第七○八次性经验。几位高中生正在她附近打撞球,而她不断地点百事可乐,以便继续占有酒馆里的那个雅座。她弄不清楚此刻是日还是夜,手不停地在纸上移动。无疑地,她现在随时可能悟道,而我们会纳闷:「她还会不会回来呢?她还会不会回来……」
  马拉松是非常开放的经验。刚做完一次马拉松写作时,可能会有种赤裸裸、失去控制的感觉。我有时会觉得有点生气,可是我没有理由生气。那好像是你自我防卫的肚子被炸开了一个大洞,突然间,你赤条条地站在那里,暴露真我的本色。完成马拉松后,你试着和另一位马拉松选手做正常的交谈,谈谈天气或是当个写作人有多么好,但是你心里却感到好没面子。放心,这个阶段一定会过去,你会恢复全身的防备,又变得顽固刁钻。
  马拉松结束之后,必须独处至少半小时,这一点很重要。做些劳力、具体的事情会大有帮助。马拉松写作以后,我会突然变得很爱洗碗盘,或者在我原本打算种草的地方,疯狂地临时栽种了十二排豆子。就在上周,我家举行了一次写作马拉松,最后一位学员还没走,我便抬出了真空吸尘器,吸起客厅里大伙儿不久前才坐在上头的地毯。
  马拉松之后的那种赤裸裸感受,和我在坐禅之后的感觉如出一辙。打完禅七后,我们会最后一次礼敬菩萨,并和其他学禅的学生彼此鞠躬致意;接下来,我们通常会到另一个房间用些茶水、点心。经过长时间的静默独处,我们终于可以彼此交谈。我老是有种感觉,即巴不得把蛋糕上的奶油涂在自己的脸上,好让别人看不见我。有一回我刚坐禅结束,来访的一位好友坐在我家的门廊上对我说:「妳知道吗,我觉得我好像坐在毕卡索笔下的立体派女人画像旁边,妳所有的面向正在同时闪闪发光。」
  当我独自写作数小时后,也会出现这种感觉。别担心。我们不习惯如此坦白开放,但这没什么大不了,接受它吧,处于开放的状态是很美好的。
  【译注】伊漱?惠莲丝(Esther Williams)一九四○、五○年代好莱坞女星,多半演泳爱情片,作品以《出水芙蓉》最为脍炙人口。
  61。承认你写的东西
  带写作班时,我不时会经历到一种奇特的现象;有人会写出不世出的杰作,却丝毫不觉自己写出好作品。不管我有多么赞不绝口,班上其他人也都给予正面的回响,可作者偏偏就是无法明白那的确是篇杰作。他并不曾否定那篇东西,但他就是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稍后,经由谣传,我听说他压根儿也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多年来我一直观察到这种情形,并不只有一个写作班出现过这么一位饱受压抑、缺乏安全感的人物:这个人尚未醒觉,看不出自己写出佳作。
  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深具自信的写作声音,我们却往往无法连接上这个声音,即使连接上了,也写出了佳作,却不加以承认。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人人都是莎士比亚,而是说人人都拥有真实的声音,这声音可以以真正的尊严与细节,详尽表达出他或她的生活面貌。在我们所能达到的伟大境界和我们的自我认知之间,似乎有着一段落差,因此,多看看自己的作品吧。
  我头一回深刻觉察到这一点,是六年前在明尼苏达禅学中心义务教导八周写作班的时候。我们都用单纯又孩子气的口吻描写我们的家庭──那是一项作业。我们有十五分钟的写作时间,班上连我一共有十二个人。时间截止时,我们四处走动,每人都朗读出自己刚写的东西。我是最后一个朗读的人。我朗读的那一段,后来用打字机誊写出来,题目定为「缓见世界转动」。文中讲到我的祖母喝水,养儿育女,而后孑然一身地离开人世,连袜子、腊肠或盐都没有。我朗读完毕后,现场静默良久。
  身为教师的我所说的每句话,最终目的都是要教导人们信赖自己的声音,并从那里写起。我尝试用各种不同的角度和技巧。一旦学生有所突破,我所能做的,不过就是锦上添花罢了。学生已各有所成,我但觉心灵平静又幸福:写作班上每位学生皆已突破抗拒心态,写出情感真挚又深刻的作品,我已不需多言了。
  霎时间,我环顾教室,每个人也一脸好奇地看着我,等着进行下一个习作。我惊讶极了,发现没有一个学生觉察到他们刚才写出了佳作。「你们谁也不晓得,就在刚刚,你们写出了非常生动的文章,我说得对吧?」他们只是愣愣地看着我。
  不单只是入门班的学生会这样,我这会儿就想到两个例子。有位女性诗人,她很优秀,也很受人喜爱,我称她为明尼苏达甜心。她写自己的生活、她的牧师父亲、她的七个儿子、早餐的情景。她最后一次举行朗读会时,不但座无虚席,连站票都销售一空。她告诉我,朗读会结束以后,她回到家,心情非常沮丧,因为大家都那么喜欢她的诗,她说:「我又用我的作品愚弄了一群人。」
  另一个例子是我过日晚上写作聚会的一位作家成员。她是位小说家,也担任一本城市杂志的助理编辑,并写过两本很叫好的剧作,其中一本被明尼亚波利斯论坛报选为「剧评人选书」。在定时写作时段中,她写了好几篇杰出的文章。我笃定地以为,她一定知道这些文章有多优秀,她毕竟是个经验丰富的作家呀。一个月后,我和她碰面共进早餐,并针对她其中一篇文章提出意见。听到我说那篇文章写得好,她满脸讶异。(光是好一字,尚不足以形容该文有多好。)对于她自己竟然不晓得,我也很意外。她在专业上所写的东西,统统和她自己以及她的生活经验无关。她说:「这种写作讲的完全是你自己。」因此她看不见文章的好。
  片桐老师有一次对我说:「我们都是佛,我看得出妳是佛,但妳并不相信我。等妳看到自已是佛,就会醒觉了。那便是悟道。」我们很难去理解并珍视自己的生活,却能比较轻易地看到自身以外的事物。在承认自己写出佳作的过程中,我们会慢慢消除存在于我们的真实本性与看出真实本性的意识能力之间的盲目落差。我们学会接纳自己正是当下那个贝有创造力的好人。偶尔,过了一段时间后我们会看出这一点:「哦,我那个时候还不错。
  可足那已是往事,我们落后了一步。
  我的意思并不是要大家自我吹嘘,而是说,我们应该认清我们的内在是很美好的,应该散发我们的美好,并在我们的外在创造出美好的事物。内在的丰美,亦即自我意念与作品一旦连结,便可带来大多数艺术家梦寐以求的宁静与信心。事情并非「这个作品很烂,所以我们很烂」,或「这个作品很好,但我们很 烂」,或「这个作品很烂,但我们很好」,而是「我们很好,因此我们有能力挣脱抗拒的心理,从而发光发热,写出佳作,并承认那的确是我们自己的作品。」这世界承认它好,哪有我们自己承认它好来得重要。这是最要紧的一步,如此我们才会感到满足。我们很好,当我们写出好作品时,那是件好事。我们应当加以认可,并挺身拥护我们的作品。
  62。信任自己
  周二的课堂上,我们讨论某人的两页日记。老实说,就是我的日记,我日记里的其中两页。我选择这两页,是因为数月前我从中摘录了一首诗,不是多么了不起的诗作,而是一首宁静的话。要找出这一类诗作可不容易,它们是你笔记本中细微的哼唱声,可以领你到另一个世界。一周前,我影印了这两页日记分发给学生,请他们从中找出那首诗。要是觉得里头什么也没有,他们也尽可大方地告诉我:「娜妲莉,这里头全是垃圾嘛。」
  有五、六位学生自愿找诗,结果找到了至少四种版本的诗;有些诗包含了日记一开头的前半段,有些包含了中段,甚至有位学生挑中了不小心影印上去的一些叠印的作品。其中有一行是每个人都选中的:「你不论走到何方,都是新墨西哥的山丘。」每一版本诗作的音韵都蛮好的,但包括我自己选的那首在内,并无哪首是不世出的杰作。
  把一件作品交给一百个人,很可能会得到一百个不同的意见,不见得有天壤之别,可是还是很不一样。你和自己之间的深刻关系之所以非常重要,原因即在于此。你应该听听别人的看法,而且要听进去,(别在自己四周围起铜墙铁壁。)然后做出自己的决定。那是你的话,你的声音,没有什么非黑即白、清晰明确的规则;那是你与自己的关系:妳到底想要说什么?你想怎么暴露自己?在作品中赤裸裸地呈现自已,不啻放松控制,这是件好事。反正我们也不在掌控之中,别人见到了你的页实本色。有时,我们还不了解自己做了什么,便已暴露了自己。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可是把整个人冻结起来,丝毫也不肯暴露,却让人更加痛苦。
  时间最能检验作品,要是你对某件作品没有把握,就暂且搁置一旁一段时间,六个月以后再重看,届时想法会比较清楚。你可能会发觉,有些诗你喜欢得不得了,别人却觉得不怎么样。我有首关于窗户的话,凡是听到的人都断然表示烂透了,我却认为那是首很棒的诗。哪天我得了诺贝尔奖,要发表得奖演说时,一定要好好地献献宝,满足一下。
  即使六个月后你回头重读时,发现那件原本不大有把握的作品简直差劲极了,也别担心。你的堆肥中优秀的那一部分已经分解了,将会生出美好的事物,请保持耐心。
  63。日本武士
  昨晚在周日写作班上,我开始教授写作与我们自身带有的日本武士成份。我领悟到,我在课堂上总是很会鼓励人,表现得很积极,那是因为我们全都置身于创作空间里。我的鼓励是真诚的,是从那个宽容又开放的创作领域中油然而生的。你写出的每篇文章都很好,有时还不只是很好而已;它充分燃烧,使初起的意念绽放出璀璨的光辉。学生有时会说:「你不够吹毛求疵,我不相信你。」他们不明白我们坐在不同的池子里:我置身于创作的池中,他们则忙着搅乱池水,把创作者和编辑角色混在一起,还想把我也拉进那场混战之中。我可不想去,那里太可怕了。
  不过,昨晚我们开始和日本武士一起工作了。汤姆带来了一篇差不多完成的作品,影印分发给大家看。首先,我们找寻文章的能量在哪里。主要在第三段。威廉.卡罗斯.威廉斯曾对艾伦.金斯堡说:「如果诗中只有一行具有能量,就把其他的统统删去,只留下那一行。」那一行便是诗。诗传播生命、负载活力,每一行皆应生动有力。保留文章中带有能量的部份,其他的一律舍弃。
  我们在课堂上绕着第三段打转了一会儿。并不很久,大概三分钟,这样便已足够。第三段有能量,可是不够火热,我晓得汤姆还可以再热上一倍有余。我对汤姆说:「是的,第三段有能量,可供玩赏一会儿。它大概能帮助你在堆肥里为未来栽下一粒种籽。不过,几星期后你回头再看这篇东西时,会看到它并未充分燃烧。我们花在这一段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该看看别的了。(新加入写作班的)雪莉插嘴说:「等一等,日本武士是什么玩意啊?」汤姆转身向她脱口答道:「就是痛下毒手!」
  因此,当你来到日本武士的天地,人就得变得强悍一点。不是要你变得残酷无情,而是要有面对真相的强悍作风。真相到头来并不会害人:真相使得这世界变得更清楚分明,诗句更光华耀目。我也曾在写作班上讨论恶劣的诗作,花廿分钟痛加批评。这太荒唐了,根本是浪费时间,好像拚命打一匹死马,再叫牠上路奔跑。你大可放心,写出烂诗的那个人还会写其他诗,不必以为要是你不努力从眼前的那首烂诗里挤出一点东西,作者就再也不会提笔了。
  你大可拿出勇气,保持诚实,「其中有些地方的确蛮不错的,可是犹嫌不足。」然后继续讨论别的。乐于放手是很好的过程,艾伦.金斯堡还就读于哥伦比亚大学时,有一回去见他的教授文评家马克.范多伦(Mark VanDoren),说道:「你为什么不再写文评了呢?」他的答覆是:「干嘛花时间去谈论你不喜欢的东西?」
  我们在写作时,有时会浮出心灵迷雾之上,看得份外透彻清楚。不过我们能量充沛、活力洋溢时写出的作品,不见得篇篇都是佳作。事情并非如此,这仅只是表示我们醒了,就好像周六晚上在派对上喝了太多酒,周日早上醒过来一样;眼睛虽然睁开了,可是人还迷迷糊糊的。晓得我们写的东西哪里生动、哪里清醒固然是好,然而最后能变成一首诗或一篇散文的,却是我们在写作时充分燃烧、放出光芒的地方。任谁都能听得出差异在哪里:
  出自源头、出自初始意念的东西能够唤醒并激发每个人的活力。我曾在写作班上看到多次这样的情况,一旦有人朗读热力充沛的作品,人人都激动了起来。
  请乐于诚实面对自己的作品,要是某篇作品写得不错,那最好;要是写得不好,也别痛打死马,继续写下去就是了,会有别的东西出现。世上的劣作已经够多了,只要能写出一行佳句,你便会享有鼎鼎大名;写一大堆温温吞吞、不冷不热的玩意见,只会令人昏昏欲睡。
  64。重读与重写
  写完一个作品之后,最好稍等一段时间再重新阅读,时间能让你得以保持距离,客观地看自己的作品。当一整本笔记已被习作填满了以后(说不定花了你一个月的时间),坐下来,把笔记当成是别人的,整个重看一遍。
  怀着好奇的态度:「这个人有哪些话不吐不快?」舒舒服服地坐定,好像正预备要读一本好小说;逐页阅读,就算当你在写作当时,觉得文字似乎挺枯燥的,这会儿你将可体察出作品的肌理和节奏。
  我每一回重读自己的笔记本时,毫无例外地,一定会因而提醒自己是个有感觉、能想、能看的生命。这会让我重新大大地肯定自已,因为写作有时像是件一无是处的事,只是在浪费时间。突然之间,你会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为自己的尘俗生活心驰神迷。艺术伟大的价值便在这里──化平凡为不凡。我们唤醒了自己,觉察到我们正在体验的生活。
  重读整本笔记还有另一个好处:你可以看出自己心智活动的痕迹。注意看你原可更深入探讨,却基于懒惰或逃避心理而缩手不前:看看你在哪些地方真的枯燥乏味;哪些时候光是一味地发牢骚,反而让你更深陷泥漳。「我痛恨我的生活,我觉得自己好丑,真希望我能有钱一点……」等你读够自己的牢骚,便能学会在写作时迅速转移话题,而不会往牢骚的迷宫中徘徊太久。
  在做写作练习时,你经常弄不清楚自己写的东西是优是劣。我有时候会往自己的笔记本中,发现几首我根本不晓得自己写过的诗。我们的意识心灵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控制当中。很可能某一天我主观上觉得写得很烦,却说不定写出了一首好诗而不自知,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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