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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2007[1].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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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逻。阶级敌人当然没有胆子在那里出现。于是,那些夜晚,总是村子里好奇的孩子与春心萌动的姑娘在民兵们四周出没。直到开镰收割了,工程师才回来安装机器。第一天,他把那些木箱一一打开,跟过去来自城里的东西一样,那些钢铁部件上都涂着厚厚的油脂。工程师指点精心挑选出来的助手用汽油洗去那些油脂。第二天,才开始在水泥基座上安装机器。第三天,工程师又指挥发电员牵来一根专门的电线。第四天,他“将息一下”,享用生产队新杀的一头肥羊。第五天,他亲手把电线接到机器上,一合上电闸,那台机器就飞快地旋转起来。那是一个上面栽着许多铁齿的滚子在一个铁罩下面旋转不停。机器空转的时候,那铁罩子都被震得要飞起来了一样,晒场上细细的黄尘四处飞扬。工程师合上了电闸。那机器还转动了好一阵子,才不情愿一样停了下来。 
  工程师拿着扳手最后紧了一遍机器上所有的螺丝,指挥着大家排成一排,形成一条从晾架到机器跟前的输送线。这回,他站在一边,点了点头,说:“开始。” 
  这回,是他的助手合上了电闸,机器开始转动的同时,一捆捆的麦子向着机器跟前输送,最后递到了他的手上。他把麦子塞进了脱粒机的喂料口,机器的那一边,细碎的麦草飞扬起来,从一道铁筛上推向了一边,而一粒粒金灿灿的麦粒,从那铁筛间落下,归到了一个狭长的铁槽里。他往机器里连喂了十来捆麦子,然后一挥手,助手拉掉电闸,人们挤到停下来的机器跟前,看到片刻之间,就有那么多麦子被脱粒干净了。 
  工程师拍拍手,说:“看清楚了,就这么干!” 
  人们就按着他的样子干下去。 
  工程师又嘱咐:“小心!不要把手也喂进机器嘴里!” 
  过去,这么多的麦子,如果用连枷拍打,不知要多少的人挥舞着连枷拍打多少遍。于是,人们再次惊叹: 
  “机器!” 
  “电!” 
  这个收获季,机村人的确只用了很少一点人力,很少一点儿时间,就把往年需要很多时间很多人力的活干完了。电流从裹着一层胶皮的电线里飞速而至,只要一合上电闸,机器就飞快旋转,把麦草和麦粒分开。机村用脱粒机都两三年了,时不时还有人叹服电力的神秘与机器力量的巨大。又过了些年,好多人都会给机器上点润滑油换个保险什么的时候,也有人发现这机器的噪音太大了。打下一年的新麦时,也不能像过去用连枷打场时,男男女女,此起彼伏,应和着那整齐的节奏曼声歌唱了。轰轰然的机器飞转着带齿的滚轮斩碎麦草的声音把一切歌唱的欲望都压制住了。 
  机器用震耳欲聋的声音与力量塑造了自己压倒一切的形象。 
  人们被机器那巨大的胃口驱使着,身上也像是过了电一样地奔忙,手脚稍微慢一点,空转的机器就会发出怒吼,一副要挣断那些粗大的螺栓,从水泥底座上蹦跳起来的样子。要想休息一下,只好拉掉电闸,让机器停下。其实,这机器不能随意停下,这里一停下,电流没有出去,又要把水电站的“母机”给憋住了。 
  机器只会在规定好的时间停下。这时,围着机器忙活的人们四散开去,让疲惫的身子躺进干燥的麦草堆里。身下的草堆很软和,耳朵里却还回荡着机器的声响。阳光从蓝色的天空中一泻而下,稍稍抬起头来,可以看见积雪的山顶,看见收割后显得疲惫而又松弛的田野。耳朵里隐约地响起了过去那整齐的连枷声,还有应和着那节奏的诙谐喜悦的歌唱。 
  脱粒机出现三年后的某一天,大家在草堆里躺上一阵,又走到脱粒机前等待合上电闸后,机器开始飞快地旋转。一个人还沉浸在自己对往昔的遐想里,机器都在嗡嗡转动了,这个人抱着一捆麦子竟然哼出声来了: 
   
  水边的孔雀好美喙呀! 
  光滑美羽似琉璃呀! 
   
  于是,空转的机器发出了怒吼,他还在哼唱,机器差点就从水泥底座上蹦跳起来时,他才惊醒过来,结果忙乱之中,他把麦子连同自己的一只手一起喂进了机器的口中。这个人立时就昏迷了。 
  原刊责编宁小龄 
   
  【作者简介】阿来,男,藏族,1959年生于川西北藏区的马尔康,师范学校毕业。做过乡村教师、文化局干部、杂志编辑、刊物主编。1982年开始诗歌创作,后转写小说。著有诗集《梭磨河》,小说集《月光下的银匠》,散文集《就这样日益丰盈》,《阿来文集》(四卷)等。小说集《旧年的血迹》获中国作协第四届少数民族文学奖,长篇小说《尘埃落定》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现居成都,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 
2007…5…21 15:36:28 苹果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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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7年4月8日 第 31 楼   


彼岸
尤凤伟 


  年前于洪彬从国外回来。在公司办公室刚落坐,秘书安红便敲门进来。她没像往常那样先去饮水机旁为老板泡茶,而是径直走到于洪彬面前,说:于总,有件不大的事,宋部长已处理过了,要不要向您汇报一下? 
  于洪彬将手机掏出来放在桌上,朝安红点了下头。 
  安红说:是这么回事。公司后勤一个杂工跑出去敲诈超市,被公安拘留了。 
  于洪彬说:这与公司没什么关系吧。 
  安红说:是没关系,可那人讲是因为公司欠薪,没钱回家过年,这才去干敲诈的事,这就把公司牵连进去了。 
  停停又说:真讨厌,报上登了。 
  安红说毕递给于洪彬一页剪报。 
  于洪彬很快看了一遍,对这桩敲诈案也就了然于心了。记者自然是从公安方面得到的信息。报道俨然是一个案件介绍:徐某,男,十八岁,吉林县人,本市外来务工人员。据犯罪嫌疑人徐某交代,本欲回家过春节,没钱购买车票便铤而走险,给某超市打电话,称已在超市某处放置了爆炸物,随时可以爆炸,让超市立刻将五千元人民币放在某路口处的第某个垃圾桶内,不准报警,待他拿到钱后再打电话告诉炸弹藏在什么地方。超市接到这个敲诈恐吓电话不敢怠慢,立刻疏散顾客,并报了警。警察随之对整个超市进行搜查,结果什么也未搜出,虚惊了一场。接着警察便着手破案,不久便将犯罪嫌疑人徐某缉拿归案。文章结尾是那句不变的“等待徐某的将是法律的严惩”的惯用语。看完报道,于洪彬安下心,说:报上并没透露徐某在哪家公司嘛。 
  安红说:是宋部长动作快,抢先与各媒体进行交涉。没别的,一家给了个广告。 
  于洪彬点点头,却没说话。 
  安红临出门时说了句:于总明天的政协委员社会调查活动可别给忘了呀。安红也算是个会揣摩老板心理的下属。这么叮嘱一句像老板对这个在政界上的职务很看淡似的,尽管事实上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圈内人都知道,商场中人对“委员”、“代表”一类头衔是很看重的。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如果不是宋部长的节外生枝,那个前杂工现犯罪嫌疑人“徐某”恐怕永远也不会在于洪彬脑子里过一过。接近中午时分,高个子宋部长进到办公室向于洪彬请示年前对相关部门与个人的答谢事宜,虽是惯例,但每年都有变化,需老板拍板。之后又讲电视台将在午间新闻里重播那起超市案,问于洪彬要不要看看。于洪彬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宋部长走到电视机前,打开并替老板调到本市频道,然后哈着腰走出门去。 
  于洪彬在电视机前面的沙发上坐下,闭目养起神。他有些怪宋多事,就算处理好了也是一件操蛋事,又何必让他再烦一次心。他一度想关掉电视机,却没有,他忽然生出一种好奇心,想看看那个愚笨又胆大妄为的“徐某”是副什么模样。 
  如果中午没有应酬,于洪彬大多在办公室吃午饭,当安红把盒饭摆上茶几,电视里便播起午间新闻。于洪彬边吃边等那条相关信息。似乎安红也晓得老板等着看什么,便站在一旁相陪。没过多久,那条新闻播出了。 
  新闻是以记者采访的形式展开的,先是女记者手持话筒介绍案情。随后镜头摇到犯罪嫌疑人“徐某”身上。与于洪彬预想得大相径庭:“徐某”不是个彪形大汉,面相也不呈凶恶,他清瘦腼腆,面对镜头神情犹同一个犯了错等着老师批评的中学生。不知怎的,于洪彬心里顿时有一种极不舒畅的感觉。 
  接下去是记者与“徐某”的一问一答,镜头却一直对着“徐某”的脸…… 
   
  你在“那家公司”做什么工作? 
  杂工。 
  干了多久? 
  九个月零十二天。 
  一直没给你开工资? 
  嗯。 
  所以你就去敲诈超市? 
  嗯。 
  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行为? 
  知道。 
  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干? 
  没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 
  想回家过年。 
  真的连买车票的钱都没有? 
  嗯。 
  那为什么你没再给超市打电话也没去指定的地点取钱? 
  心里害怕。 
  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放弃? 
  是,不想干了。 
  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很快被抓住? 
  知道,不该用那个卡给家里打电话。 
  为什么急着打那个电话? 
  告诉爹妈不回去过年了,报个平安好让他们放心。 
  你认为你的犯罪与你干活的那家单位有没有关系? 
  有。他们给了工钱就不会干这事了。 
  你本人就没责任? 
  有。 
  那你认为是老板的责任大还是你个人的责任大。 
  ……我个人的责任大。 
  ………… 
   
  于洪彬的心咯噔一下,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看一眼安红,不料正与安红的眼光相遇了。显然“徐某”的回答让他们都感意外。 
  这条新闻播完,安红上前关了电视,正要往外走,被于洪彬喊住。 
  于洪彬问:像这种情况,能怎么判呢? 
  安红想想:少说也得十年八年吧。 
  于洪彬说:这么重?也没造成太大损失嘛,何况他又自动停止犯罪。 
  安红说:这案子性质严重。 
  于洪彬就不吱声了。 
   
  有句话叫宰相肚里能撑船,是说大人物心胸宽广。在青岛这块地面,于洪彬也算是个不小的人物了,资产过亿的宏泰集团公司控股老板、市政协委员,还有其他这样那样的体面头衔,到了这份儿上,心胸狭小装不下事也着实不行。可这一个下午于洪彬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后来静下心想想,便意识到是那个犯事的“徐某”还搁在心里,让他不能释怀。清楚了这一点他觉得自己简直有些可笑,才多大点儿事啊,不就是一个打工的犯了法,犯得上这么走心?他这么对自己讥笑,是想让自己从中挣脱出来,但是并不成功,“徐某”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一直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叹了口气,明白是触动了自己的哪根神经。 
  快下班的时候,安红打电话叮嘱晚上应酬的事。他说:安红你过来一下,叫着大宋。 
  很快安红和宋部长一起来到面前。 
  他说:那个姓徐的……我想了想,应该说咱们也有一定的责任。 
  宋听着。 
  他又说:你说是不是大宋? 
  宋部长问:于总的意思? 
  他说:能不能想办法…… 
  宋部长问:捞他? 
  他点点头。 
  宋部长看了安红一眼,说:也是事在人为的,就是这事到目前还没牵扯到咱,一出面只怕引火烧身呢。 
  于洪彬自然清楚宋部长这种担心是有道理的,多年来欠薪问题已成为一个社会热点,弄得企业老板名声很臭。欠薪侵害了工人的利益,当然不对,但情况又是不同的。有的企业确实属恶意欠薪,有钱不给,但有的企业却有着自己的苦衷。就拿他自己的公司来说,为三个政府项目垫资一个多亿,工程完工后也收不进款,人家拖欠公司,公司也只能拖欠工人,又能如何?所以一听政府人员在某些场合批评企业,自己心里就很不服气。 
  他说:不管怎么说,咱们出出面也算对事情有个交代。 
  宋只是点头,却不说话。点头是出于下属对老板的恭顺,不语是表示对上司的意见有所保留。说起来,宋也算是公司里的老人了,从于洪彬打江山时便鞍前马后,对老板的发家历程及为人秉性也是知根知底。对于今天这件事他觉得老板有些怪怪的,可以说一反常态,从“原始积累”靠“血拼”挖得第一桶金,到如愿以偿将公司做出规模,于一向不是善良之辈,信奉“商场不相信眼泪”。那年一个民工偷工地上的木料,数量有限,且被抓后下跪求饶,本来可以“内部处理”。可于毫不通融硬是将那个人送到派出所法办。类似的事还有。而今天的于像变了一个人,使他感到陌生,心想莫非是觉得发家致富的目的已经达到,需改弦易辙以善为本(他也想起于近来对佛家的书感兴趣)?要真是这样就是那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话了。 
  安红倒是赞成于洪彬的想法,叹口气说:那孩子也真是可怜。咱不管他,肯定要判刑,一辈子就完了。 
  于洪彬问宋:那个“徐某”现在会在哪儿? 
  宋说:刚刚拘捕应该还在派出所里。 
  于洪彬又问:那里能不能找找人? 
   

2007…5…21 15:36:53 苹果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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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说:真要找,也能找到吧。 
  于洪彬说:那就找找。 
   
  刚回国,于洪彬要忙着处理很多事,忙得差不多了,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老婆晚上有应酬,会很晚。应酬是真,“会很晚”却是伏笔了。他知道应酬后必须到汪美那儿去报报到,把从国外带的礼物给她,给她一个惊喜。他喜欢看她惊喜时那孩子样的表情,她的喜悦又会感染他,为之后的“颠鸾倒凤”做好铺垫。 
  晚上请的是一个外地客户,当然是一个重要的客户,要不也用不着于洪彬亲自出面。酒宴结束,他让手下人陪客人进行其他“项目”,自己则抽身而去。上车后正要给汪美挂电话,电话铃响了,是宋部长。宋讲已通过关系找到那个派出所的所长,一问,“徐某”还羁押在那里,只等着弄好材料便移交分局。于洪彬有些宽心,问,你讲了咱们的意思?宋说:讲了,开始他们说不好办,后来听起来也有通融余地,不过人家对咱也有要求。于洪彬听了不觉意外,如今没有白做贡献的事,只要不是狮子大张口,也无所谓。宋部长接着说下去:人家说早闻于总大名,十分钦佩崇拜,很想认识一下。于洪彬在心里一笑,说,那就定个时间和他们所里的领导一起坐坐。宋部长说:好,只是要早一些,人不能老关在派出所,有规定。于洪彬想想说好像明天晚上没什么安排,那就明天晚上吧。宋部长问:于总就这么定了吗?于洪彬说行。 
   
  第二天于洪彬参加市政协活动,也是惯例,年前政协委员分组去有关部门进行考察,说是收集社情民意,为节后的政协会做准备。作为一个私企老板,能变一个身份出现在人们面前,是件既光荣又有益处的事。 
  这天考察的单位是市文化局。 
  傍晚,宋部长和安红都给他打电话确认晚上的事,于洪彬说不变,晚上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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