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我回家 作者:窦红宇-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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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到哪儿再找个人去? 赵美美说。
那你可真不易! 我早就知道,你有本事! 郭金平说。
我有啥本事! 你别乱唬我了! 理发这手艺到哪儿都有人要,到哪儿都能混口饭吃。我来到这里就找到了一家理发店,帮人家打工。那老板是个小姑娘,外省人,比我还小十好几岁,可人家对我好,晚上,还让我睡在理发店里,没让我再为住处乱花过冤枉钱。
小姑娘理发的手艺好,还会美容、按摩,嘴又甜,没几年,人家就发起来,搬更大的地方去了。我就把她的门面趸下来,人家小姑娘能在这儿做好了我为什么不能! 只要手艺好,就不愁过不下去。你看我现在这日子,就像蚂蚁搬家,一点一点不就攒起来_ 『! 我去年买了房子,换了门面,明明也在这儿上了学,生意也越来越好,我算是熬到头了! 要是攒够了钱,我还准备像我的小师傅一样,再开间大的美容厅呢! 郭金平舔舔嘴,想了想,还是说,我就是要收拾他! 你收拾他做什么?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你收拾他做什么? 赵美美揭开了锅盖,水在锅里“咕嘟咕嘟”
欢叫着,一哄而起的热气让赵美美像个翩翩下凡的仙女,她冲锅里扭了几把菜,之后,转过身,喊,吃饭! 声音一落,赵美美就在郭金平心里的每一个角落里飞。
那是晚饭了,那是郭金平这一生吃得最香的一顿饭,那是郭金平这辈子最辉煌的一场盛宴。他吃着吃着就想喝酒,他喝着喝着就想叫赵美美同他一齐喝。
他说,喝! 赵美美就说,喝! 他说,再喝! 赵美美就说,再喝! 赵美美的脸红得像一只熟透的苹果,赵美美似乎喝下去的不是酒,只有郭金平喝酒的样子才能让她醉。他们大口大口地吃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吃着,每一次咀嚼,都是那样奢侈,每一种味道,都会叫他们心花怒放。
赵美美笑了起来,说,我一摸到你的头我就在想,这头怎么这么像你的头! 我就想照着你头的模样理,理着理着,老天! 怎么就真的理出一个你来了! 老天! 赵美美一直顺着她的话笑开来。
郭金平呷一口酒,也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赵美美问。
我笑你。
笑我什么? 我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我笑菜。
菜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我笑你。你还是从前那样! 风风火火,比个男人都有本事! 郭金平美滋滋的,像是在夸自己盖的一幢小楼。
我有啥本事! 再说,就算我有本事又有谁稀罕! 赵美美也笑了起来。
我稀罕! 郭金平红起了眼,说。
你稀罕我做什么! 你有老婆有孩子,你稀罕我做什么! 赵美美把身子扭朝了一边。
你说啥? 郭金平一动,小木凳一歪,一屁股跌在了地上。我啥时候有老婆有孩子了? 谁告诉你我有老婆有孩子了? 赵美美一听。立刻把身子又扭过来,看见郭金平的样子,就跨过来拉。我的天哪! 她边拉边这样说。
我的天哪! 等郭金平一把把她牢牢搂在怀里,她还在说,我的天哪! 你在说疯话吧! 我的天哪! 赵美美被郭金平抱进了里间,门“砰”的一声关严了。你还要我!我都以为我没人要了你还要我?我这辈子都这样了你还要我? 我就要你! 我这辈子再不会让你给别人欺负了! 郭金平这样说。
8
我的天哪! 那天晚上,赵美美一直这样叫着。车从不远处的大街上一辆一辆隆隆驶过,把她的叫声一次一次“轰轰”拉走。
我的天哪! 赵美美使劲搂住他的腰,说,你还什么都不会! 你真的什么都不会!我的天哪!赵美美的头在他的身上蹭,说,你都吃了些啥,你怎么这么瘦! 这么瘦!我的天哪!赵美美的手在他的脸上摸,说,你都去了哪儿? 你怎么这么脏! 这么脏!郭金平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淌在赵美美的手心里。他说,我妹妹死了。
第八章
1
钟秀明对顾红燕说,他来这儿出差了。
顾红燕就骂,混蛋! 钟秀明还对顾红燕说,他想见见她。
顾红燕就骂,骗子! 钟秀明说,燕燕你别骂,你要骂你就等见了面再骂,到时候,你怎么骂都行,你就是把我骂成龟孙子都行! 顾红燕就想,骂就骂,狠狠地骂!把这一辈子的力气都用上,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的脏话都抬出来骂。
钟秀明说,燕燕你别哭,你要哭你就等见了面再哭,到时候,你怎么哭都行,你就是把我用眼泪淹死都行! 顾红燕就想,哭就哭,狠狠地哭! 等哭完了,就再也不用哭了。她这样想了想,心立刻变得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接着她就哭了,像叶小丫听见的,捂着脸呜呜呜地哭。她从来没有像这样放声大哭过,她从来没有感到过哭是那样的一种快乐。要不是叶小丫的敲门声,她愿意就这样哭下去,她愿意哭一夜,她愿意把她这一生都翻出来好好哭一遍。也许,她想,哭完了,她就再也不会去见钟秀明了。
那么,顾红燕现在朝钟秀明走去的原因,是因为她想接着哭? 或者,是因为她想把昨晚在叶小丫面前所有戛然而止的心情都重新顺畅地延续一遍?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一听见钟秀明的声音,身上的骨头就仿佛被一根一根抽了去,人突然就软了下来。软软的,讪讪的,见了谁都觉得没有力气,见了谁都觉得欠着谁点什么。她没有力气吃饭,没有力气睡觉,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更没有力气跟叶小丫去周旋,或者,找一个摆脱叶小丫悄悄跑出来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是从那个叫“烫”的迪高厅里悄悄跑出来的。
出了门,吁口气,她才想起,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怎么也不跟小丫他们找个借口、说一声。但是,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想那么多了,她之所以想起要跟谁找个借口说一声完全是出于她理所当然的习惯中的下意识,现在,她只好眼看着她的下意识被无力地丢在大街上,就像眼看着另一个顾红燕被无力地丢在大街上。她没有办法,她自顾不暇,她只好走几步,回头看一眼,走几步,又回头看一眼。
钟秀明住的那个大酒店同迪高厅在一条街,两百多米远,可顾红燕怎么总觉得是在用尽一生的力气,跋涉。
2
是的,叶小丫突然回来了,突然回来的叶小丫几乎就要让顾红燕立刻陷入绝境、狼狈不堪。因此,突然回来的叶小丫几乎耗尽了顾红燕所有的心机与精力。
叶小丫一上午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说话,呆呆的,神情和墙上的那只停了的钟差不多。顾红燕一上午都在想她和钟秀明的事,不敢动,紧绷绷的,生怕一动就被叶小丫看穿了老底。
叶小丫有时候笑笑,顾红燕也跟着笑笑。叶小丫有时候哭,顾红燕也跟着皱紧了眉头。
到了下午,叶小丫的手机又喧闹开来,顾红燕的手机也跟着叫。先是叶小丫拿着萧玉文的手机不停地打,随后又拿着余雷和高辉的手机不停地打。她打着打着,顾红燕的手机就叫了起来,就像钟秀明突然在她们中间叫唤开来。
顾红燕浑身一颤,坐直了身子,眼睛忙去看叶小丫,手在包里一股脑地乱摸。等确实看见叶小丫只顾跟手机讲话时,她才暗暗一使劲,像掐断一个婴儿柔嫩的脖颈,掐断了铃声。
她不能让钟秀明这时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她怎么能让他这时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呢? 很明显,顾红燕已经看出来了,叶小丫的生活到了悬崖边上,不是吗? 叶小丫的父亲已经被抓了,就意味着叶小丫从此变成了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或者,一棵被刨了根的树,再也不能飘飘欲飞、再也不能迎风摇曳。更不用说萧玉文,更不用说叶小丫从萧玉文豪华的大房子回到了她这间简陋的单身宿舍,更不用说叶小丫背着萧玉文偷偷摸进了别人的门。不是吗? 为什么叶小丫这段时间总是在喝酒,一喝,就醉。叶小丫不是跟萧玉文闹翻了为什么叶小丫会在那天夜里走进旁边的楼。走错门了? 不可能! 顾红燕永远不相信叶小丫会走错门,就像顾红燕永远不相信一个喝醉酒的人心里会不明白一样。又不是谁没醉过! 这两天,顾红燕经常这样想。
那么,这一切将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意味着一个信号? 一个机会? 顾红燕终于可以反攻了! 或许,她从此就变成了主宰? 或许,一个信号和一个机会就意味着一幢别墅? 一种全新的生活? 她不知道,她想知道,这两天,她一直这样跃跃欲试着。
可是,叶小丫不想让她知道。叶小丫不仅不想让她知道而且还拒绝了她所有的关心和关切,拒绝了她所有善良的主意与心情,这让顾红燕的心里充满了绝望。绝望从市教委大楼前的那个黄昏开始,绝望在那个黄昏变成了这座城市刚刚掌灯的轮廓,那时,张开身子,朝顾红燕猛地扑了过来。 ,正在这时,钟秀明来_lr 。钟秀明的突然出现似乎让顾红燕的这种绝望突然找到了藏身之处,突然有了投奔和依靠的地方。顾红燕甚至觉得,她现在去找钟秀明,就像现在去给她的绝望找一个舒舒服服呆着的地方。
叶小丫对着手机跟余雷说,晚上有事吗? 我要去喝酒。
余雷肯定在电话的那边说,没事,没事,好好好! 叶小丫又对着手机跟高辉说,晚上有事吗? 我要去喝酒。她顿了顿,又说,你再有事也得来! 我什么时候有事你不是一个电话我就来了! 高辉肯定在电话那边说,行行行! 好好好! 这时叶小丫才抬起头来,像是从一潭深不见底的水中抬起头来,她的眼睛亮亮的,她的脸也亮亮的,她问,燕燕,刚才是谁的电话,怎么不接? 顾红燕一惊,忙说,不是谁,号码没见过,不想接。
不说就算。叶小丫站了起来,说,走,我要喝酒! 我要我要我要! 叶小丫怎么总是这样说话? 我要我要我要! 叶小丫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总是这样自然,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 是不是一个人得到的太多了,才会这样说。是不是一个人一生下来就觉得什么东西都应该是她的,才会这样说。
那么,顾红燕走进酒店前的一瞬还在想,什么东西应该是我的呢?
3
晚上的酒当然是四个人喝。叶小丫拉着顾红燕赶到时,余雷和高辉已经在一家酒馆的包房里点好了酒菜,拉开了架势。
一见到叶小丫,余雷就显出了急。你们怎么才来? 菜都快凉了! 他说。
堵车。干嘛? 不可以? 谁叫你们凉了? 你们凉一回给我瞧瞧! 同余雷在一起,叶小丫立刻变得嚣张和兴奋,就像一匹马碰上了一片草地。她伸手摸摸余雷的额头,说,嗨! 不凉! 余雷一把抓住叶小丫的手,把她扯在自己旁边的座位上,说,是吗?那你今晚是要吃我喽!我正愁没机会变成这样一盘菜! 想得美! 我要吃大餐! 叶小丫转眼朝桌上看了看,说,喏,我要吃海参! 高辉是站起来迎她们的,听叶小丫这样一说,就在门边大笑起来,起哄道,今晚有两盘,你吃哪一盘? 你那盘我当然不吃,得给燕燕留着。叶小丫“扑哧”一声,笑r 起来。
哈哈哈。余雷一拍桌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高辉“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站在一旁的顾红燕心里一紧,突.然感到自己身陷囹圄。似乎高辉这样一关门,就把她关在了一个钟秀明无法企及的地方。她皱皱眉,冲高辉瞪了一眼。
高辉忙说,燕燕你别瞪我呀! 你一瞪我我就心虚,心一虚等会儿这菜就变味了!变你个头!顾红燕刚要骂,手机刚好就响,她忙掏出来一看,见是钟秀明,想都没想就压了。
高辉跟着凑了过来,问,谁的电话,怎么不接? 谁不接了! 是它自己断了。顾红燕看了看叶小丫,又看了看余雷。
我看不像是它自己断了,我看像是你把它断了。
高辉不知趣,还一脸莫名其妙的笑。
你怎么知道不是自己断了,我的电话我不知道你还比我还知道了! 顾红燕有点慌,说话带上了刺。
我是警察呀! 高辉说。
臭警察! 顾红燕一拳打了过去。那时,她觉得叶小丫眼里不小心漏出一丝狐疑的光。
就开始喝酒。白酒。_ 二杯下去,叶小丫就歪了,眼神变得凄凄的,双手托腮,不说话,不闹,更不再往下喝,像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食客,弄得大家一愣一愣的,常说两句话,就得看看她,一点都不顺畅。
高辉实在忍不住,问顾红燕,小丫今天怎么了? 是不是跟谁别扭上了? 不会是我们吧! 喝你的酒! 小丫没怎么! 顾红燕说。
你不也想知道吗? 叶小丫突然这样对顾红燕说了一句,接着,又叹了一声,说,可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大家面面相觑。顾红燕的心里,像打翻在桌上的那碗作料,到处都不是滋味。
这个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顾红燕愣了愣,正要伸手,叶小丫的眼睛就跟了过来。顾红燕一犹豫,又缩了回去。
怎么又缩回去了? 是不是号码又不熟? 叶小丫眼睛变得红红的,瞪着顾红燕。
顾红燕一咬牙,伸手朝包里掏去。
怎么又伸手接了? 你今天不是不接电话的吗? 叶小丫不依不饶。
顾红燕不管,掏出了电活。还没等钟秀明开口,她就喊,你给我听着,我吃得好,睡得好,没什么让你瞎担心的! 喊完,就压了电话,丢进包里。
叶小丫的目光仿佛也被丢进了包里,她说,还是什么都没说! 对吧? 余雷? 对吧? 高辉? 对吧? 燕燕? 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 我真想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我不会像你一样不知道还非要弄得让别人以为你知道! 那时,除了顾红燕,大家都以为叶小丫醉了。那时,顾红燕真巴不得这幢酒气熏天的楼立刻塌了。
终于涌进了迪高厅。迪高厅滚滚而来的声浪和摇曳不定的人影仿佛就是一片喧嚣的青纱帐,顾红燕一头钻了进去,透透舒了一口气,彻底放松了下来,像是彻底让自己匍匐在了明明暗暗的枝叶间。
叶小丫却再不理顾红燕。叶小丫抬着满满一杯啤酒,喝一大口,就问高辉一句。
你不是说你有事吗? 没事。高辉也抬起了酒杯。
那你干吗下午的时候要说你有事? 我那时是有点事但你一说我一想就没事了。
那到底是我一说就没事了还是你一想就没事了? 都是。反正,没事。高辉松松垮垮的神情被叶小丫弄得像是突然撞见了一把枪。
那你刚才没事了我现在有事_r你说咱们怎么办? 喝酒? 喝呀! 高辉一下兴奋起来,像是一下找到了使劲的地方。他抬起酒杯同叶小丫一碰,转头问一旁愣愣出神的顾红燕,你说是不是? 顾红燕像是没睡醒,点点头,摸摸索索拿起了酒杯。
叶小丫没理这些,一仰脖子就喝尽了。喝完,打个嗝,对着酒杯说,我可从来没有碰上这样的事! 接着,叶小丫又把酒杯伸到余雷的面前,要酒的样子,问,你干嘛不有事? 我是没事呀! 余雷一慌,一伸手抓到了一个空酒瓶。
没事你就不能弄出点事来? 没事你就不能让它有点事? 叶小丫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像是在对着余雷的耳朵说。
余雷被叶小丫弄得心痒痒的,就伸手拍拍她的背,又搂搂她的肩,说,傻瓜,没事怎么能有事? 有事怎么能没事? 要是没事的都要弄出点事来有事的都装着没事那不全乱套了! 乖! 咱们喝酒。
我听你的。叶小丫点点头,一口气把酒倒进嘴里.站起来,朝舞池里走。
余雷也跟着站了起来。叶小丫一趔趄,差点砸在桌子上。余雷忙扶住,没等站稳,心窝就挨了叶小丫重重的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