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我回家 作者:窦红宇-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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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天还是蓝的? 是不是河水还是清的? 是不是天立刻就要阴沉了河水马上就要变黑了? 是不是一个人? 是不是一条路? 是不是一辆车? 是不是一个人一条路一辆车? 是不是走? 是不是停? 是不是走一走停一停还是停一停走一走? 是不是你? 是不是我? 是不是你一直就是是而我从来就是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泪? 是不是阳光? 是不是一路的阳光照亮了一路的泪还是一路的泪模糊了一路的阳光?
5
钟秀明在酒店大堂的大玻璃门后见到顾红燕时,顾红燕还是一脸疯狂。那时,钟秀明正抱着手,黑皮旅行箱放在脚边,眼睛瞟瞟总台,又瞟瞟和他并肩站着的一群人。好像只等一声令下,他就要和那群人一齐提上黑皮箱,坐上酒店¨口那辆白色的大巴,绝尘而去。
钟秀明一步跨出去,把顾红燕堵在一根大理石的柱子后,刚好看不见大玻璃门后的人。
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你怎么能来? 钟秀明摸摸大理石柱子上的一座墨色葱茏的山,义看看大玻璃门后的人,问。
顾红燕一把抓住钟秀明的手,钟秀明一磨身甩开来。顾红燕又要抓,钟秀明干脆把手背在了身后。
这个时候你不能来! 钟秀明的声音很低,像是被大理石柱子压着。你看看,到处是你们银行的人! 你看看,到处是我们银行的人! 你看看我们马处长,你看看我们刘行长,你再看看你们王副行长! 顾红燕一听有王副行长,转身就走。
你回来! 钟秀明又叫住了她,问,咱们不是约好了吗? 不是说好了今天就不见面了等我回到家再给你打电话吗? 顾红燕动了动嘴,想说什么,但还是一转身,跑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
顾红燕一跑进小巷就看见了一摊横在路心的水,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丁。其实她根本就不想走,其实她一见到钟秀明就不想走而且还想让钟秀明也别走。
可是,钟秀明却甩开了她的手,钟秀明甩开她的手的时候她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她好像想抓住什么,可是,她却被她想抓住的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顾红燕站的位置侧眼就可以看见酒店门口的那辆大巴,可以看见大巴臃肥的屁股,粗壮的腰,尖细的头。钟秀明一行刚好提着黑皮旅行箱从它尖细的头绕过,然后,遁进了它的腰间。接着,它响了两声喇叭,像只要出远门的虫,缓缓爬出。一拐,驶过小巷的时候,顾红燕看见了钟秀明坚毅的下巴和黑框眼镜后紧锁的眉头。
她想都没想就掏出电话,朝王副行长的手机拨去。
6
王剐行长约的时间是晚上十点..王副行长在电话里略带遗憾地说,只能是十点了,十点以前他很忙,先要忙着陪省里来的人吃饭,然后要忙着陪县里来的人喝酒,最后还有一件小事,就是要陪着市里的儿个局长再打几把牌。王副行长说,没办法,工作嘛,方方面面的人你都得应酬。王副行长又口义口气,说,没办法,人在江湖嘛! 不知为什么,王副行长那时在电话里表现得事无巨细,说话的口气也温和了许多。
也不知为什么,王副行长的这些话却让顾红燕听出了一种恍恍惚惚的酸楚的感觉。她不知道是王副行长酸楚,还是自己酸楚。她只记得当她一听到王副行长的声音后,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她就觉得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的生活都提着黑皮旅行箱,坐上了白色的大巴,从眼前“刷刷”驶过。
那么,就去酒店吧。王副行长说。
酒……酒店……好……好吧。顾红燕犹豫着,当她答应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了王副行长在电话的那边笑得像个妖怪,好像只要能把一个女人约进酒店,就肯定能让这个女人脱光衣服似的。顺红燕心里一阵恼怒。
房问在酒店的十楼,顾红燕不记得自己是一抬手门就开丫还是自己的手把门推开的,反正,她在那时回了回头,她也不知道要回头做什么,她回了回头,就看见了走廊尽头的夜空和夜空中划过的一颗光艳的流星。之后,她的眼里就全是那颗流星在那块夜空里飞的样子。
果然,一.进门,王副行长就堵在门口,满嘴的酒气。她…闪,擦着他的胸钻进去。只是,她那时手忙脚乱,不小心擦掉了自己领尖的一颗晶亮的纽扣。
王副行长跟着也就过来了,站在她面前,有一种逼迫的架势,眼睛在她的身上摸来摸去。她忙坐了下来,王副行长也坐了下来,腿顶着她的腿,膝盖对着她的膝盖。顾红燕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身子一紧,立刻站起,坐到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王副行长又想伸手拉她,义想跟着起来.一耽误,就没了机会,只好把手使劲朝上伸伸,像是伸个懒腰,抡一圈,支在床沿,打个哈欠,眼睛红红的,把身子斜斜朝顾红燕扯去。
顾红燕忙说,这房间,这房间真好。
再好,也没有你那房子好。王副行长轻轻把屁股移了移,像是要把身子挪正,又像是朝她靠了靠。
顾红燕也慌着拢了拢腿,避开了几寸,然后说,我承认,房子是我的,是萧玉文送给我的。萧玉文是我男朋友。
萧玉文是谁? 潇潇玛特商场的老板,董事长。
噢。王剐行长直起了身,双手抱在胸前。
顺红燕又说,房子是我借给叶小丫住的,跟叶小丫没关系,跟钟秀明更没什么关系。本来这事不用说的,但萧玉文非要叫我来跟你说一声。
我管它有关系没关系,我只知道钟秀明跟我有关系! 你知道吗? 他占了我的调动名额! 他让我老婆到现在还闹着跟我离婚! 他拿了我的东西,我就要拿他的东西!他占我的,我就要占他的!王副行长嘴里一股浓腥的酒气正好扑在顾红燕的脸上.仿佛他的嘴在顾红燕的脸上亲。他说一句,就狠狠亲一口,再说一句,又狠狠亲一口。亲到脖子的时候,他不说话了,喘息着,手朝顾红燕伸过来,摊开,说,拿着,你掉在门口的纽扣。
顾红燕一把抓过来,就像从火中抓到一块炭。
见顾红燕伸手接了,王副行长似乎稍稍放了心,就站起,长长伸了伸脖子,活动活动腰,一副累了的样子,说,其实我这人还是很开通的,并不想为难谁,而且,有什么话我就说什么话,从不绕来绕去的。你等着,我先洗个澡。
等顾红燕听明白抬起头来的时候,王副行长已经走到了门口,摘下那块写着“请勿打扰”的牌子,拉开一条缝,挂出去。接着,王副行长关紧门,又试了试锁,一拐,进了旁边的卫生间。
顾红燕虾一样卷紧了身子,接着,鲤鱼一样跃了起来。她抓起了自己的包,她听见了王副行长在卫生间里畅快地撤尿的声音。她朝那个房间的那扇惟一的门跑,仿佛朝着自己惟一的出路跑,但是,王副行长放水的声音、王副行长打喷嚏的声音、王副行长开抽风机的声音、王副行长“哇啦哇啦”漱口的声音、王副行长反反复复哼唱着一首莫名其妙的歌的声音仍然紧裹着她,仿佛一个巨大的齿轮,要把她就此碾碎、搅烂。
门紧紧关闭的时候,顾红燕听见王副行长追出来,在里面喊,嗨! 顾红燕! 嗨嗨! 顾红燕! 顾红燕回回头,就又看见了走廊尽头的夜空,它在窗帘的装饰下,像一块虚假的玻璃。
顾红燕匆匆忙忙跑下了楼,跑到街上。真讨厌啊! 她想,她讨厌从他身上生长出来的每一个姿势和发出来的每一丝声响。过了一阵,她又想,真黑啊。
四周怎么这么黑,怎么没有灯? 怎么没有一点光亮的东西? 只有夜空是亮的,只有那颗已经划过的流星是亮的。顾红燕突然泪流满面,慌忙朝脸上抹了一把,然后,四处张望开来。
第十二章
1
萧玉文回来了。萧玉文像一本被人翻烂的字典,破败、零乱。萧玉文就是一本被刘冰天天翻着的字典! 可叶小丫一见到萧玉文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就再不乱哭,再不乱闹,再不乱骂人。安大泉下午在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感觉出来了,问,你怎么一下变了个人? 温柔了? 要当淑女了? 怎么? 你是说我以前不温柔? 你是说我当不了淑女? 现在是不是又开始流行笑不露齿了? 安大泉本来是打电话告诉叶小丫,她父亲可以探视了。可听见叶小丫这样问,他就觉得哪儿不对劲,忙着把要说的话说完,最后叮嘱了一句,说,你要是什么时候想去,就告诉我一声,我陪你去。
叶小丫在萧玉文的面前真就变得像一只温顺的猫,乖得出奇。乖得让萧乇文请的那个满口黄牙的客人羡慕得要死,忍不住说,老弟,我要是有你这样的福气,我连生意都不做了! 萧玉文一脸疲惫地笑笑,抬起酒杯晃了晃,说,我酒量有限,不能陪大哥了,小丫,给大哥盛菜。
叶小丫就笑笑,拿起了勺。
满嘴黄牙的客人立刻端起碗,伸过去,满嘴夸着,不错! 不错! 这个妹子真不错! 不错不错不错! 叶小丫就笑笑,放下勺,伸手轻轻拍了拍萧玉文的脸。,吃完晚饭他们就上了车,好久没有坐大奔了,叶小丫东瞧瞧西望望,看看后座,又看看前座,看看挡风玻璃上的一个小黑点,又看看装在前面的DVD 。最后,她又看看萧玉文,说,车好像没变。
萧玉文转头看看她,一副撑不住要睡的样子。
不知道人变没变。叶小丫最后说。
他们来到了一座酒店的一间豪华套房里。萧玉文说,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在这儿打牌,他来瞧瞧。
套房里有七八个人,男男女女。叶小丫好像全都认识,又好像全都不认识。都是矜持的神色,听见门响,有的抬起头来看一眼,有的仍盯在牌上。女的光鲜妖艳,全是吃惯见惯的那一类。男的老成持重,活得精了,谁进来都是一副不分伯仲的样子。好烟、好酒、名牌的各式西服和化妆品支撑的脸,还有胡乱扔在茶几上的几把高档车钥匙。叶小丫置身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下就显得逊色了许多。
萧玉文不管,径直走进去,挨个递了烟,换来一阵漫不经心的招呼。接着,他就远远坐在沙发上,跷起腿,眼睛盯住电视,像一个刚刚换过新电池的遥控器。
叶小丫凑过来,嘴贴着萧玉文的耳朵问,这些人是谁? 萧玉文看看她,想说不想说地扭了扭脖子,说,都是市里大大小小的领导,管着我的。
就过来了一个办公室主任模样的人,跟萧玉文说,局长在打牌,今天手气不怎么好,正烦着,他让我来跟你说说。
萧玉文就换了换腿,仍跷着,问,那他的意思是什么? 他也搞不定了? 办公室主任把茶几上的果盘朝叶小丫推了推,说,吃。又说,局长让我转告你一声,这笔贷款他实在是爱莫能助。
那,一定要省里批了? 一定要省里。
我操! 萧玉文就这样骂了一声。
2
叶小丫一听不关她什么事,挺无聊的,就站起来,轻轻拉开门,准备去那条软绵绵的走廊上呆一呆。刚要跨出去,电梯门一开,一个人慌手慌脚滑了出来。一看,是顾红燕,叶小丫就忙把自己藏在了门框里。
顾红燕往走廊尽头的窗口瞧了瞧,然后,像一张写满杂乱无章的字的纸,贴在了一个房间的门上。之后,门开了,纸飘了进去。
叶小丫立刻跟了过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过去,她后来一直在想她为什么要跟过去,还不顾身后一屋子的贵重和体面。她想,也许,这就是她和顾红燕的第一条缝隙了。但是,她在后来无数次的想中仍然不忍心这样断定。正因为仍然不忍心这样断定所以她后来就一直这样有空没空地想起来、想下去。
门已经关闭,人刚刚消失。她只好把耳朵凑上去听听,但是,什么也听不见。也就这么一会儿,她已经慌得不成体统,拔脚就跑了回来。
顾红燕不一会儿也就出来了。顾红燕出来的时候神情落寞,只在她又偏头朝窗口瞧的时候脸上映出来一丝闪闪烁烁的亮。但接着,就在顾红燕被电梯门匆匆掩上的时候,王副行长却走了出来。王副行长手里提着他那套出席重大场合的黑西装,带上门的时候,仰天一笑,嘴角露出的,全是讥讽与自嘲的皱折。
叶小丫再不敢看,轻手轻脚摸回来,坐到萧玉文的身边。坐下去的时候她还在想,王副行长? 是王副行长吗? 王副行长怎么变得像个调皮的孩子了?
3
萧玉文好像还没有同那个办公室主任谈完,见到叶小丫,就顺便问,去哪? 怎么这样? 叶小丫也不明白萧玉文在问什么,只随便说,走廊上,跟燕燕打个电话。
萧玉文一听便来了精神,立刻坐直身子,说,我说怎么老想着还有一件事没办呢! 你说的是你那个朋友顾红燕吧,她电话号码多少? 你打听这干嘛? 叶小丫一听萧玉文这样问,一阵恼怒在心里翻滚开来,接下来,还有一阵恶心。再后来,她就不知道什么是恼怒,什么是恶心了。恼怒恶心恼怒恶心恼怒,恶心恼怒恶心恼怒恶心,叶小丫突然想起,她的心里好像从来就没有这样翻来覆去地折腾过。
没什么,有个朋友想找她。萧玉文看了看叶小丫,轻描淡写就把这件事搪塞过去了。接着他站起来。对办公室主任说,看来这件事也就这样了。他又看看那群打牌的人和他们头顶柔和的灯光,说,我就不打招呼了,等会儿麻烦你跟局长说,这房间的账我结了。
那多不好意思! 办公室主任说。
萧玉文摇摇手,悄声说,叫局长放开玩,千万别帮我省。
4
他们又来到一个叫啤酒城的地方,萧玉文把车停住的时候,叶小丫用眼睛瞥着他,问,都快十一点了,你不想回家? 哪个家? 萧玉文问出来才发觉不妥,可是,已经没机会再往下说了。
你有几个家? 果然,叶小丫就势扑了上来,问。
萧玉文抓抓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今天还要忙一阵,喏,还有一群人在等着我喝啤酒呢! 萧玉文把眉头皱得像是新长出来的一个疤。
我不管你喝不喝,还要陪谁,我只想问问你,等会儿你回哪个家? 叶小丫开始不乖了。
我还能回哪个家,我回自己家呗。萧玉文笑笑,又抓了抓头。
红叶小区? 叶小丫的脸一下变得紧绷绷的。
小丫! 萧玉文吼了一声,想想,又把声音压了下去,说,你不知道,我一下飞机就忙到现在,我有什么办法,这里好像每个人都在找我,都得等着我去招呼,等着我去结账,我到现在连家门在哪儿……说到这儿,萧玉文似乎想起了什么,忙止住,说,要不这样,小丫你先回去等我,我办完事就过来。
可是,我的狗死了,阿毛死了。叶小丫冷不防这样岔出一句,有点像抬杠。
什么死了? 狗死了? 死了就死了呗! 这还不简单,明天我就去给你买一条更贵更听话的! 可是,阿毛是被人杀死的。一刀一刀捅,一地板的血。
萧玉文在方向盘上一抖,说,我说你别编着话吓我行不行! 那要实在不行你回家住一晚吧,就一晚,明天我就找人把房子从里到外打整一遍……萧玉文说着说着就发现叶小丫在瞪着他,像是要把他也一刀一刀捅死一样地瞪着他。他就又抖了抖,不敢再往下说。
可是,我爸爸被人抓了。叶小丫说话的口气像是在说她的狗一样。
抓? 谁被抓了? 被谁抓了? 抓哪儿去了? 监狱! 看守所! 叶小丫终于一声抽泣,哭得车摇来晃去的。
要不这样吧。萧玉文好像还是没有从他的那堆事里脱出身来,他看看表,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