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张脸-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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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了凌晨两点,是酒吧打烊的时间,吧员在门外挂了停止营业的牌子,在酒吧里忙碌着打扫卫生,擦拭桌椅。
我坐在原处,看着他们忙碌着,想到我将在这个酒吧里面开始的新的工作有一点悸动。
我在纽约的时候,也总是到酒吧里去,在那里结识各种各样的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我曾经想过,有一天我会在酒吧里遇到一个感觉不错的男人,我们一起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可是这种情景一直没有出现。
可能是我把自己包裹得太紧了,我差点就爱上了一个意大利人,结果还是没有发生什么,就那么一个人孤独的在纽约生活了一年。
我也曾经像所有中国留学生那样到酒吧里打工,做一个调酒师,如果我不说,在纽约,很少有人想得到我已经拿到了美国的国籍,而事实上,我没有对人说起过这些,因为我的国籍拿得太容易。
曾经在冬天里,也是凌晨两点,我跟另外的一个中国女孩,一起从酒吧里下班,她的生活很拮据,跟我做同样的工作,我们俩站在刚刚下过雪的纽约寒冷的街头,等待公共汽车,那时候我忽然很想北京,感到身在异国的凄凉,想到我已经是一个快三十岁的,离婚的女人,我有些不敢相信在我生活当中所发生过的一切。偶尔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走过我们的身边,我不知道那时候,女孩心里想什么,反正我很怀念我曾经有过的那个家,还有那张很舒服的大床,我怀念那个地方,还有北京的秋天里的充满浪漫情怀的那缕缕的阳光。
我忽然想到,现在又是北京的秋天将至的时节了,很想去看看喧嚣退去以后初秋路灯下面的街道。
我走出酒吧的门,顿觉一阵凉意,我不得不承认,北京的秋天是有种独特的令人迷醉的气息,空气,街道的灯,包括偶尔坠落的,在风里舞动的叶子,我觉得那是种独特的浪漫,我喜欢浪漫,感觉我周围的这个世界就像是一幅画,有我喜爱的淡淡的哀愁和浪漫情怀。
我在我所感受到的这幅图画的边缘,很突然地看到了万宇和欧文,我看到他们的样子,心里升腾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在美国见到许多类似的情景,我不希望他们如同我所想的那样。
欧文看到了我,电击一样松开万宇的手。
“嗨,YUKI,我们很久不见了。”欧文自然地走向我。
“你们在干嘛?”我的口气不热情,甚至有些不礼貌,我自己知道。
欧文向我耸耸肩,典型的美国人的神态,“没什么,聊天。”我闻到他的一身酒气,他与从前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瘦。实际上,每个人在外表上都没什么变化看起来就像昨天一样,但是心里的东西,我只是看不出来变化有多大。
这世界每一天,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某种变化,我知道我把握不住。
“欧文喝得有点多了。”万宇说,没有任何的语气。
“他每天都喝醉,不是么?”我不知道以前欧文跟罗伯特一起聊天和喝酒的时候是否也拉着罗伯特的手,但我相信不会的,我说:“万宇,我想……也许……我想,我们应该送欧文回家了。”我试图叫万宇明白我对他的担忧,毕竟这是在中国,我虽然清楚自己此刻的无理,然而,我毕竟脑袋里还充满着中国人的思想。
“NO。”欧文拒绝,他真的是还没有达到喝醉的地步,只是有一点多,:“你该休息了。”他拒绝我送他。
“好吧,takecare。”我说得很无能为力。
站在原地,我看着万宇和欧文渐渐地远去,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的心情十分复杂,当我一个人伫立在纽约空旷的街头的时候,我也曾有这种感觉,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回到北京,面对着熟悉的环境和我熟悉的朋友的时候,这种感觉还是如此的强烈。
夜色很美,月亮显得格外清晰,又圆又亮,仍旧像个豆饼。我试图找出一个什么东西来形容自己的状态,最后,我将目光锁定在一个打着卷儿飘零的树叶子上,我的心情就像那片叶子一样,无依无靠,不能依靠自己的意志寻找一个落脚的地点。
五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日子,我的生活锁定在酒吧里;接触形形色色的客人;我发现来酒吧的人们都是带着孤独的灵魂;我有很多时候,端杯红酒;就坐在一个很不显眼的角落里;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们;猜想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不同的故事;一言不发;我觉得很有意思。
东子几乎每晚必到,我跟他很快就熟悉起来。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他每晚到酒吧来的时候;必定是带着一束玫瑰花。我知道;那花并不贵;大街上经常有孩子们抱着;向行人兜售;5块钱一支。可是;我依然很高兴,并且乐于接受;这是一个男人对我的一份情谊;我格外珍惜。
是的,我越发觉得自己的渺小了,我珍惜每一份情谊;每一个我身边的人。
那天是我的生日;万宇说;酒吧那天停业;为我庆祝一翻。我知道;酒吧的生意越来越好,停业一天要损失不少的钱;这个酒吧;万宇说是请我来经营,实际上,每个月他把利润扣除给嘟嘟的部分都给了我。
其实我并没有真的把酒吧老板当成我一个长时间的工作;我只是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并且一直在寻找一份合适的工作,准备着离开这里。
我没有拒绝万宇提出的酒吧停业的建议是因为我觉得我的确很寂寞;是的,中国人总是喜欢到外面的餐馆里去吃饭;不习惯在家里开个PARTY;而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已经习惯了开晚会;我在美国的时候,几乎每个周末都有参加不完的晚会和各种各样的聚会。
不知道是谁的主意;酒吧里在那天挂起了好多的红灯笼;把整间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映得通红。
时间还早;我邀请了许多的客人,他们正陆续的赶来。
我就坐在酒吧里经常坐的那张桌子,一边看着红灯发呆;一边等待着我的客人们的到来。
我跟罗伯特刚认识的时候,曾经带他去看过一个老电影;他因此对红灯情有独衷。于是;在我们结婚以前;布置房间的时候,我特意带他去大钟寺的市场里买了两个红灯笼;把它们挂在阳台上;冬天里的时候,我们就点亮它们;哆哆嗦嗦的依偎在阳台上,看外面飘落的那些白雪;有很多很多次。说实话,我觉得那是我所经历过的最纯粹的浪漫。
纽约的冬天也下很大的雪;我一个人站在马路上看,那感觉没有丝毫的浪漫,只有凄凉。
我不知道过了这么久;当初挂在阳台上的那两个灯笼是不是依然还在,又或者是不是还时常被点亮。
说实话,我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想起过罗伯特了,人就是这么奇怪;当一个似曾相识的东西或者情景出现的时候,常常会叫你回忆起许多你以为你已经忘却了的往事。
我的第一个客人是嘟嘟。她身着盛装;还是那么漂亮。我们拥抱;我正要说点什么;抬头看见了罗伯特,这是我们离婚以后我第一次见他。
我的生日晚会真是令人愉快又无奈的一个场合。我与罗伯特;嘟嘟与万宇;还有许多许多的本来陌生的人们在此相聚;我看到罗伯特的脸;他好象胖了一点,又好象瘦了一点;我不知道。
实际上;我只记得我离开那天他的神情;至于样貌;我想我已经无从对比了。
〃我想,你不会介意我把他带来的。〃嘟嘟俯在我耳边低声说。
我想,也实在没有什么好介意的,我又回到北京,共同生活在一个城市里,我早晚还是要面对罗伯特的。
罗伯特手里拿着一束玫瑰;走向我;对我说:〃YUKI生日快乐。〃
〃thankyou。〃我说〃看见你我很高兴!〃
我实在没有想到他会来。他的眼睛还是那么亮;有迷人的光彩;还是叫人忍不住担心会迷失在里面。我仔细回忆我对他的感觉;真是很奇怪;我发现自己对他还是没有恨;算是一种眷恋吧。
女人;所有的女人,一旦有了第一个男人;再遇到别的男人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去同他比较;我没有觉得他是最好;但至少到目前;我还没有遇到;或者说还没有机会遇到一个比罗伯特更好的男人。
“过得好么?”他的中文现在好得简直像个北京人了。
“还不错;你呢?”
他耸耸肩;一笑:〃你看到了。〃
我一笑。
嘟嘟站在一边;面带微笑;好象她对我们三个人现在的关系是很满意。
客人们陆续地到了,显然我没有很多时间跟罗伯特叙旧。
东子也来了,手里拿着一捧看起来很夸张的花;玫瑰花。我与他热情地拥抱。实际上,那是我们第一次拥抱;但是我们都表现很好,叫外人看来;是觉得亲昵的拥抱;他还在我的额头亲了一下,我很兴奋;也很高兴。我想可能是因为罗伯特在场的关系;女人嘛;总是这样,喜欢在旧人面前表现;证明自己的实力或者说魅力。
我相信;自己与东子拥抱的时候的确是在下意识里观察罗伯特的表情;通常;美国男人是会为了自己拥有过的女人找到新的男朋友而欢喜的;然而;在罗伯特的眼睛里,我寻找到的是很复杂的心情;于是我更加莫名其妙地兴奋;在东子的脸颊上也亲了一下;全场一片的欢腾;尤其是欧文;发出美国人很喜欢的〃哟呼〃的喝彩声。
我很得意;女人就是这样;喜欢做公众的焦点;全世界的女人都是这样的。
我们围坐在不同的角落;三三俩俩地散落着;聊天。
嘟嘟和罗伯特分别到各自感兴趣的朋友圈子里;而我和东子一直待在一起;他俨然我男朋友的模样。
欧文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我猜;也许他在等待万宇。
已经过了十二点,万宇还没有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在逃避嘟嘟吧。我不能确定。
不知道什么时候,罗伯特走到我身边;对我说:〃这红灯真得很好看。〃
〃是的,〃我说〃不知道是谁的主意;我很高兴这些红灯亮起来。〃我其实很想问罗伯特他家阳台上的那两个红灯是不是还在;可是我没有勇气。
〃你的男朋友是个艺术家;我以为一定是他想到了这个好主意。很浪漫。〃罗伯特说这话的时候;用一种很中国式的含蓄的语气;他真得越来越像一个中国人了。
〃我男朋友?哦;你说东子?他现在还不是我男朋友。。。也许以后会是吧。。。我不知道;不过他看起来还不错!〃我有些骄傲;也有些语无伦次。
罗伯特的眼睛带着比较复杂的心情看着我;没有说什么;然后他看到了欧文,欧文在向他招手;于是罗伯特走过去。
我正想朝几个朋友走去;嘟嘟从后面过来,拉着我的胳膊;忧愁地对我说:〃YUKI;我心里很乱。我知道;今天你的生日的晚会;我不该告诉你,可是我心里真的很烦乱。〃
我以为她看到我与罗伯特的交谈;试图向她解释〃嘟嘟;我只是跟robert询问彼此的生活;像老朋友,你知道。我们不可能。。。。〃我想说;我们不可能再接受彼此了,却被嘟嘟打断我的话:〃你知道yuki;idon'tcare;我跟他只是伙伴的关系;我告诉过你了,他是我的朋友,我关心他;可是,我想说,我现在心里很乱,要出事的感觉。〃她说着;深深地吸了口气;有马上补充到:〃yuki;你不会因为在你的生日聚会上我说这些不高兴吧!〃
我拍拍嘟嘟的肩膀;和她碰了碰杯;喝了一点酒;之后说:〃别傻了,你知道我不会介意的,我们是好朋友。〃
嘟嘟满足地看着我;用力地握紧了我的手,好象汲取某种力量似的。
我不知道为了什么,她的手就突然的一抖;另一只手里的红酒杯掉在了地上,瞬间;摔得粉碎;红酒洒在她的衣服上;像殷红的一个什么人的血液。
声音惊动了其他的朋友们;大家都停止了交谈;看向我们。
〃没事;没事。〃我对朋友们解释着,帮助嘟嘟整理她的衣服。
嘟嘟马上俯身下去拣地上的那些玻璃杯子的碎片;她忽然〃啊〃地惊叫起来;我看到一根细细的玻璃碎片刺进她的左手的无名指;流出血来;我听说,那根指头连着心脏。
这个时候,罗伯特已经走到我们这边;他马上抓起嘟嘟的手,帮她拔出碎玻璃;很心疼的眼光看着嘟嘟。坦白说,我那个时候是对嘟嘟怀这那么一点嫉妒的。
东子也适宜地走过来;关切的问我:〃没事吧?〃并且抓过我的手。
〃没事,没事。〃我说;抽回他握着的我的手。
我在那一刻突然觉得不快乐,看着罗伯特搂着嘟嘟坐到一个角落里。
我还看到另外一个不快乐的人,就是欧文。他很失落的样子;像是酒会上一个没人理会的忧郁的姑娘;一个人靠在柱子上;手里拿着一瓶啤酒;我想,他又喝多了;我也觉得他应该找个女朋友了;我没有走近他,因为我想到他应该找个女朋友的时候;脑子里马上闪过他那天拉着万宇的手的情景;我不知道;我应该对他说些什么。
我也预感着像是要发生什么事情;感觉很强烈。这个时候,我听见吧台上的电话铃声疯狂的响起来;那电话是个足球的形状,声音是模仿救护车的鸣叫;平日里觉得没什么,但那天;我觉得那声音格外特别,格外刺耳朵。
我冲过去,抓起那个电话;证实了嘟嘟和我的预感。
万宇在四环上出了车祸;与一辆卡车相撞;受伤严重。医院从他的包里找到了这里的电话。
已经忘记了我的生日,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嘟嘟;他拉着罗伯特飞快地冲了出去;我跟欧文,还有东子也冲上了东子的欧宝;一起赶往了朝阳医院。
〃你们都是伤者的亲属;还是朋友?〃医生职业性的冷漠的表情挂在脸上;我们点头。
〃他怎样了?〃嘟嘟和欧文几乎同时对医生发问。
〃你们谁是A型血?他失血太多;我们的血库现在已经下班了;需要你们给他血。〃
我知道嘟嘟是AB型;而我和罗伯特都是O型。
〃我!〃欧文马上说;〃我是A型;我可以。〃
〃我是O型。〃我和罗伯特同时说到。
〃你们跟我来!〃一个护士带我们到一个房间里;采我们的血。
走过嘟嘟身边;我的眼睛迅速地滑过她的苍白的脸;她有些不知所措;靠着东子的肩膀。
我听到罗伯特对她说:〃don'tworry。〃
采血的房间与抢救室隔一道玻璃;我看到万宇躺在手术台上;浑身插满了管子;几个医生围着他;我还看到医生双手沾满的殷红的血;我还看到欧文悄悄滑落的泪水。
他妈的;我真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
我们坐在凳子上,我挨着罗伯特;看着针头刺进皮肤;看着我的血汩汩地流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另外的一只手被罗伯特紧紧地纂住。
我忽然感到了生命的脆弱,哭了起来。
在纽约的时候,冬天里;我有一次生病;发高烧;神志不清的时候;我总感觉罗伯特就像现在这样,在我的身边;握着我的手,给我一种很磅礴的力量;我不知道那究竟是某种昭示;还是我们的命运里冥冥之中的注定。
〃他会死吗?〃我哭着问护士。她的职业已经令她淡漠了生死;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做声。
我的手就自始至终地被罗伯特抓在掌心里。
护士从我们三个人的身体里各自拿走了200CC的血给万宇;离开那个房间的时候;我们三个都努力向万宇张望;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有手术灯投下的惨白的光还有医生沾满血的双手;似乎罗伯特也没有看见;但是我肯定,欧文一定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