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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回首碧雪情-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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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一层忧虑……假如真像欧阳予倩所说的,田汉是这么一个不可靠的合作伙伴,而悲
鸿却又整天到晚跟田汉混在一起,将来岂不可忧可虑?
    碧微愈想愈害怕,连欧阳予倩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她都没有心思听了。
  


 
                                 第十节

    这是四月中旬的一天下什,悲鸿在南京教课。
    碧微带着寿安,雇了一辆车来到南国社。进门的时候,三两个正在忙着的年轻人抬
起头来;碧微对他们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田汉一见到碧微,立刻带着笑脸迎上来:
    “哟!嫂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位是……”
    “他是悲鸿的二弟,徐寿安!田先生!麻烦您带我到悲鸿的房间!”
    “悲鸿?他还没回来呀!嫂子!您大概是记错了!悲鸿要后天下什才从南京回
来……”“这个我知道!我是请您带我到他的画室!”
    “这……”
    “怎么?我不能到他画室?”
    “嫂子!您别误会!您当然可以!请!”
    南国社还没成立的时候,田汉常到家里找悲鸿,碧微跟他见过几次面;但碧微只来
过南国社一次,那时候,悲鸿在南国社的画室还没影儿。
    这会儿站在画室门口,碧微脸都红了!才几个月,这间画室里已经是乱得一团糟;
桌上、地上,到处都堆着东西,压根没整理过。碧微皱着眉头,把挡在门边上的一个小
纸箱挪开,这才一脚踩了进去。
    “寿安!开始动手吧!”
    “可是……大嫂!这儿这么乱,从何下手啊?”
    “慢慢来,一样一样来,总有完事的时候!”
    碧微和寿安之间的对话让田汉更胡涂了,他抓了抓脑袋:“我说嫂子!您这是……
要找什么东西是吧?”
    碧微没搭腔,两眼在画室里来回扫着;田汉一边继续搔着脑袋,一边急着瞎猜:
    “嫂子!您该不会是……嘿嘿!……悲鸿是出了名的标准丈夫,这伙朋友当中,就
属他最老实!他呀!别的女人连看都不看一眼……”
    碧微楞了一下,然后才想通了田汉话里的意思;原来他把碧微当成是来抓悲鸿的什
么小辫子,碧微哑然失笑了:
    “田先生!我们是来搬东西的;悲鸿的东西……这画室里的东西。”
    田汉又傻眼了,轮到他楞在那儿;碧微这才把事情说清楚:
    “悲鸿不需要这间画室了!上海他有家、有太太跟孩子,要画画还是在家里比较妥
当;何况,家里也给他准备了一间画室!多谢田先生这些日子的好意安排。寿安!开始
吧!”
    碧微说着把薄外套脱了,跟寿安一起蹲了下来,从地上的东西先整理起。花了整整
两个小时才大功告成;临走的时候,碧微撂下一句话:
    “田先生!我们全家都要搬到南京去了!”
    田汉从开始就一头雾水,这会儿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他傻楞楞地站着,眼看碧微从
楼下把司机叫上来,三个人一纸箱、一纸箱地往外搬。办公室里的那两三个年轻人,开
始交头接耳……
    悲鸿跨进家门的时候,一张脸是绷着的。
    碧微正在客厅里逗着小伯阳,悲鸿像是根本没看见他们母子俩,提着公文包直接上
三楼,接着就是一声巨响,画室的门被重重地关上了……吃晚饭的时候,悲鸿除了跟岳
父简单地寒喧了几句,什么话也没说,甚至连正眼也不看看碧微。
    蒋梅笙看在眼里,心里有数。
    半年前,女儿要二老一起搬进这栋新房子,蒋梅笙当时并不怎么赞成,怕的就是日
子久了,彼此之间会有些不方便、会碰到一些尴尬场面。可是拗不过女儿女婿、甚至老
伴的坚持,只能答应。吃过饭,蒋梅笙出去散步,刻意避开一屋子的凝重。果然,悲鸿
终于忍不住了:
    “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过分了吗?”
    “你在说什么?”
    

    “你明知故问!带着人到我办公室搬东西,又擅作主张地告诉人家说什么……全家
要搬到南京去!你为什么这样做?有没有顾到我的颜面?在同事面前、在田汉面前,甚
至在我学生面前?”
    悲鸿的脾气真的是爆发了,脸孔铁青,一双眼睛睁得好大,直盯着碧微。碧微当然
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否则那天也不会做出那些举动。“我跟他们说的错了吗?
    家里特地挪出一个房间给你当画室,你为什么不在家里画?……没错!我这张脸你
看了十年,可是儿子才四个月,你也看腻了吗?半个月的时间在南京,另外这半个月在
上海,你就不能在家里多待待?”
    碧微紧紧盯着悲鸿,悲鸿先前的气焰稍稍弱了些。然后,碧微转到整件事的导火线
上:
    “就拿这件事来说吧!你觉得很没面子,是不是?我问你!如果你到了上海,先回
家里来,我会不跟你说吗?一下了车就往那儿跑,你这叫做自取其辱!还说我带了人去,
带什么人?那是你的亲弟弟啊!寿安要不是也赞成我这么做,他会帮我吗?”
    碧微排山倒海地说了一大串,她显然也爆发了;她的脸色同样发青,瞪着的两眼,
绝不比悲鸿的小。悲鸿一下子处在了下风;他没料到碧微的这一大套说词这么强硬,更
没料到碧微的语气那么凶悍。
    悲鸿不得不找到自认为更强硬的说词辩驳:
    “那是我在上海办公的地方!我不是在外面游荡!我待在南国社,那是工作!”
    “工作?办公的地方?我问你!南国社付你多少薪水?那叫工作吗?”
    “南国社是我的事业!它才刚成立,是我自愿不领薪水的!为了自己的事业奉献,
这又错了吗?”“那就等你赚够了钱、把欠人家的债还清了、把家里都安顿妥当了再谈
奉献吧
    我是个女人,我得为这个家打算!上海、南京两地开销,还得按月还债,你以为你
赚多少钱?一个月才三百法币!你为什么不对这个家也多奉献奉献?”
    悲鸿不说话了,那不是自己辩不过,而是根本没法再辩下去!女人为什么总是把目
光放在眼前的一些琐碎事情上?为什么不往远处想、不往大处看?悲鸿不愿意再做这种
没有意义的争执了;但有一件事他非问清楚不可: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田汉,说我们要搬到南京去?”
    “我是有这个打算,我觉得上海再住下去,这个家早晚会被毁掉!”
    听了这句话,悲鸿才觉得事情有点严重;因为他看得出来,一旦有了这种心态,碧
微跟南国社之间恐怕是势不两立了。
    一阵孩子的哭声传过来,碧微站起身,默默地朝房间走去……
    苏州是一个充满了文化气息的古城,两千多年的历史,出了那么多有名的人!当你
穿梭在一条条幽静的小衖堂里,脚下踩着一排排鹅卵石铺成的巷道,看着一座座大门深
锁的庭院,你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些古人。男的女的都有。早的像吴越春秋里的西施,晚
的像明代的唐伯虎、仇英、金圣叹;而即便是明代吧,也是五、六百年前的事了。那么,
留下来的名胜古迹当然也多;无论你从哪儿来、什么时候来,它们总是让你带着缕缕的
幽情去怀古、去凭吊。
    从天平山巅下来,乘的仍然是青一色女轿夫抬的轿子。途中歇息的时候,听女轿夫
们用那闻名全国的吴侬软语交谈,碧微仔细地打量她们;人家都说,苏州的姑娘最俏……
    这是五月里。悲鸿安排了这趟旅游,为的是带碧微和小伯阳出来散散心,好忘了上
次那场从未有过的激烈争吵。男人总是这样的,他们死要面子。在吵架的当时决不认输,
宁愿事后在你耳边、尤其是在床榻上,悄声赔个不是;再不然就找个借口、买一样平日
舍不得买的贵重礼物,或是带你到一个好美好美的地方,说是要陪你“散散心”。
    悲鸿的借口是苏州艺专校长颜文梁早就邀约他来做一场演讲,顺便游览这座两千多
年的古城。
    这一天晚上,颜文梁雇了一艘灯船,还约了艺专几位教授,一起在船上饮酒吃菜,
大伙的兴致都很高。喝得差不多了,悲鸿心血来潮,替这几位苏州的朋友画像。碧微跟
前来作陪的堂妹、堂妹夫使使眼色,抱着小伯阳,四个人到灯船的另一端闲聊。
    “幸好让悲鸿一定约了你们一块儿来,要不然,这会儿我又得无聊地在一旁坐着。
悲鸿总是这样,他太不重视我的感觉……”
    反正都是自己人,碧微毫无保留地向他们诉苦:
    “前一阵子,就为了他这种毛病,我们大吵了一顿。”
    碧微把上回的不愉快简要地说了;堂妹玫君瞅着堂妹夫朱了洲发嗔:
    “欸!听见没有?做丈夫的,得随时注意妻子的感觉!堂姊!了洲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们呀,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我才不像你,憋了十年才吵一架;只要他让我有一
点儿不痛快,我就饶不过他!哼!”
    “你看你,谈着别人的事,也能扯到我头上来,真是!”
    “本来嘛!”“好了好了!玫君!了洲!你们要真又吵起来,我岂不是成了罪魁祸
首?玫君!大伯父、大伯母这些年都好吧?”
    碧微把话题岔开,心里到是挺纳闷的。玫君当年不顾父母反对,还是嫁了朱了洲;
蒋南笙夫妇呕了一段时间的气,最后也只能认了,这些年在苏州跟女儿女婿住在一起。
两代之间的隔阂打开了,小两口自己反倒经常龃龉,这到底是怎么了?碧微百思不解。
    “玫君!这几天艺专他们排的行程很紧凑,我跟悲鸿讲好了,离开苏州之前,一定
要去看看大伯父跟大伯母!”
    苏州,碧微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地方!想当年,自己跟着悲鸿出走;父母为了怕无
法向已经订了亲的查家交代,在义父的献计之下,编排了那个大谎言、演了那场棺材里
装石头的精彩好戏……想起自己曾经在苏州“死”过一次,碧微不自觉地笑了。
    福建省政府教育厅的宿舍里,碧微正在给伯阳洗澡。悲鸿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高
声嚷着:
    “碧微!碧微!”
    “我在里头给儿子洗澡!马上好了!”
    八成又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否则悲鸿不会一回来就这么嚷嚷;不过听他的声调,倒
像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碧微替小伯阳擦干了身子、穿上衣服,抱了出来。
    “小阳阳!来!跟爸爸亲一个!”
    悲鸿把小伯阳从碧微手上接过来,重重地在小脸蛋上亲了一下;这一段日子悲鸿心
情特别好,连带着让碧微也显得格外开朗。
    “爸爸的胡子扎人,是不是?悲鸿!你让小阳阳在地板上玩嘛!地板我刚擦过!”
    小伯阳已经八个月大了,喜欢在地板上爬来爬去。这是八月底,来福州已经一个多
月了。
    七月间,接受了黄孟圭的邀请,到福州住一段时间,顺便替福建省政府画几幅大幅
的油画;其中最主要的一幅是“蔡公时济南被难图”。这一年是一九二八年,国民政府
北伐,日本刻意阻挠;中国方面指派蔡公时以外交特派员的身分进行交涉,没想到日本
人在五月三日这一天,在济南把蔡公时给杀害了。
    蔡公时是福州人,而黄孟圭这时候是福建省政府的教育厅长;黄孟圭在巴黎的时候
帮过悲鸿一个大忙,悲鸿和碧微都是心存感激的。
    “碧微!你看这是什么?”
    悲鸿从皮包裹拿出一个信封,在她面前晃着;碧微瞥见信封上印着“福建省政府”
的字样。
    “我哪儿知道是什么?”
    “三千块钱!”
    悲鸿得意极了,不停晃着手里的信封;碧微也笑了:
    “是……黄先生给的润笔费?”
    “是福建省政府给的!”
    “还不都一样!悲鸿!那幅最重要的画,不是还没画好吗?”
    “他们提早把这笔钱给我了嘛!怎么?你还嫌他们给早了啊?”
    “瞧你说的!悲鸿!这幅画你可得用上全副的心思!黄先生对我们的恩,我们不能
不报!”
    “那当然!”
    碧微心想,有了这三千块钱,欠的债差不多可以还清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
    悲鸿又打开皮包,这回拿出的是一张红色的喜帖。
    “结婚帖子?是谁?”
    “是道藩!九月二号,在上海的沧洲饭店。我看,咱们一定是缺席的了!”
    “让我看看!”
    碧微接过那张喜帖,从封套里抽出来的时候,另外一张纸掉在地上,碧微弯腰捡了
起来。
    “那是道藩附在请帖里的一封信,信上对你、对我谢个不完。你看信,我去洗把
脸。”
    悲鸿临进去之前,绕到墙角,低下身在小伯阳屁股上拍了一下;小伯阳冲着爸爸咯
咯地笑出了声。那是四月里的事,有一天,悲鸿从南京写信回家,要碧微想办法筹一千
块钱寄到法国去,因为道藩准备接素珊到上海完婚,却没有旅费。这件事,碧微在当天
就办妥了,把钱寄给了素珊。碧微看完了那封简短的信,又看了看喜帖,嘴角浮起了一
丝微笑……
    当年天狗会的老大谢寿康从巴黎回来了,那时候的老四邵洵美眼前在上海的景况最
好,住的房子也最大,谢寿康就暂时住在邵洵美家里。几个老朋友急着给谢寿康洗尘;
虽然没几个人,但各忙各的,尤其得等悲鸿从南京回来。
    好不容易凑齐了,约在一家餐馆痛痛快块吃一顿;弟兄见面叙旧,有说不完的笑话,
也有道不尽的唏嘘,几乎每个人都有一篇篇的故事。饭局是在这家餐馆的一个房间里,
这会儿趁着谢寿康到外面打电话,邵洵美在背后糗他:
    “这几天老大住我那儿簦,簦老是听他唉声叹气的簦,簦你们猜怎么着簦?簦原来
是咱们的老大想太太……我告诉他说,十八年都熬过去了,还急这几天吗?”
    “哈哈……”
    大伙全都笑了,悲鸿把话接了过去:
    “洵美!你说这话就不对了!老大的夫人在家乡苦守寒窑一十八载,十足的现代王
宝钏,老大既然已经回到国内,当然要比在国外的时候更急!”
    请选择……。。第一部第二部第三部第四部第五部第六部第七部第八部第九部第十部
第十一部第十二部第十三部第十四部第十五部第十六部第十七部第十八部第十九部第二
十部“欸!悲鸿!你可别说风凉话哟!谁像你?一边嘛……舍不得咱们的压寨夫人,把
她带到国外,存心让我们这些人羡慕得要死!一边嘛……”
    说话的是沉宜甲,他喝了一口茶;喝急了,呛得直咳嗽:
    “一边嘛,又把人家丢在巴黎不管,自己到新加坡逍遥、猛赚钞票!那一回要不是
我念在天狗会弟兄一场,硬是把咱们的压寨夫人从巴黎送到马赛、看她上了船,你啊!
恐怕早就被人家给休了!”
    “哈哈……”
    碧微听见“压寨夫人”四个字,立刻感慨万千,思绪一下子飞回了巴黎,那八年的
岁月。碧微望了望悲鸿,悲鸿也正在看着她。
    “宜甲!你就饶了我,好不好?欠你的人情,咱家这就还了!”
    悲鸿说着举起酒杯,一干而尽;然后抹了抹嘴唇:
    “宜甲这方面确实是注册商标的老字号,信誉可靠!道藩的新娘子也是他从巴黎一
路送回上海的!”
    “是啊……欸!在座各位,除了咱们这位越洋护花使者,你们可都错过了道藩的婚
礼!”
    听邵洵美这么一提,碧微随意问了一句:
    “洵美!那天婚礼还热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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