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出口-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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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门前是非多。林开宏长期泡在江素珍的茶馆里。他喜欢这个小巧的女人。呷一口酒,醉眼矇眬,眯缝着眼看这个白皙的女人忙里忙外,忙出忙进。虽然有时一天也讲不上几句话,但林开宏很满足。下午,林开宏就打牌。打的是一种上大人的纸牌。有时,江素珍忙完了,就会坐在林开宏身边。林开宏就把手中的一把牌側向江素珍。有时,右手抽牌时还笑着征求江素珍的意见。江素珍就点点头。这时就有人开玩笑说:我们一个人怎么打得过你们两个啊?江素珍一听这话,就羞红了脸,连忙起身说:我给你们倒茶去!林开宏就坏坏地一笑。
牌局散了后已是傍晚。林开宏披了衣,哼着小曲,穿行在长满野蒿的小路上。其时,刘风华早就看到了,林开宏每天这个时候回。对于林开宏总呆在寡妇江素珍的茶馆里,刘风华很是不快,但她又不敢言语。只连忙从厨房里端出已快凉了的菜,准备等那个死鬼一进屋就开饭。孩子们早就饿了。林先勤的小妹妹林静云、弟弟林先庆都眼巴巴地等着父亲先坐上饭桌。家里有个规矩:林开宏不动筷,谁都不能先吃;桌上的好菜林开宏不先动第一筷,谁也不敢去夹第二筷。林开宏呷了一口酒。酒到口里之后,眼睛眯缝着,微皱着眉,一副喝酒很痛苦的样子。可是就是迟迟不拿筷子。孩子都端着饭,右手拿着用过多年的脱落油漆的木筷,呆坐着。眼睛都不由自主的盯着林开宏的右手,空气显得很紧张。终于,看到他慢悠悠拿起筷子,朝一碗豆瓣酱里的半粒透亮金黄的花生米伸去。桌上这才热闹起来,呼哧呼哧的声音响成一片。
转飞来过了……
刘风华小心的对章开宏说。其实,刘风华是不怕的。林开宏最怕的就是周转飞。周转飞是大队干部,在林家湾威信很高,林开宏很服他。
哦。林开宏漫不经心地应着。
转飞给先勤说了一门亲。
哦,林开宏仍是漫不经心,你看着办吧!
刘风华觉得很是无趣。林开宏对她总是这样:漫不经心、冷冰冰的,看不出喜怒哀乐。于是,也埋头吃起来。
先勤,走!和我去公社办点事。
吃过早饭,周转飞披着件半新的蓝春装,喊林先勤与他一起出去。林先勤也正想办点事,于是,就一前一后地出了村。晨露已经散去,小路两旁的豆田鲜绿诱人,田边还有几只不知名的鸟雀,更显出这个原始村庄的宁静。一小时后,林先勤与周转飞到了公社。周转飞办过事、林先勤买过笔之后,回来经过一幢房子时,周转飞指着在那不远处门前洗衣服的女孩说:知道她是谁不?林先勤看那女孩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外衣。因为是坐着,一根长辫子快垂在地上;双手很灵活地抓着衣服在洗板上搓来搓去。抬头时,见她眼珠黑溜溜的。林先勤看得有点傻了,站着半天没动。周转飞又问:知道她是谁么?
……哦,……不知道。
你媳妇呀!
啊——
林先勤的嘴张得老大,半天都没合上。这是他绝没想到的!她真是自己未来的媳妇?不信,不信……
走吧!周转飞推推林先勤,林先勤才回过神来。林先勤从没有体味过幸福的感觉,而此时他却觉得幸福就是晕眩。只相信自己,不,是确信自己爱上了她。而他以前,真是好笑!还差点拒她于千里之外呢!如果真是那样,那他会悔恨终生。回来的路上,一向没多少言语的林先勤话多了起来。他一口一个叔地叫着周转飞。周转飞也从林先勤的神情看出:他对李传勇的女儿——李英芝非常满意。
第二章破落的小镇(2)
林先勤的婚期终于到了。在婚礼的前一天,林先勤早早地走进集市上的剃头铺,他站了个头队。坐在椅子上,剃头的王瘌痢把白围脖“啪”地一抖,系在林先勤的脖子上。林先勤从镜子里看去,感觉自己就像个雪人。雪人是会融化的,太阳一出来。而林先勤的太阳就是李英芝。在此之前,他从不相信什么世上还有一见钟情之说。不仅不信,他甚至还认为那是荒唐的。怎么可能?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因为双目交汇的一瞬,就能擦出那炫目的激情四射的火花?甚至连双目交汇的机会都没有,这不是更荒唐么?可看到李英芝后,林先勤就信了。
先勤,恭贺你啊!要结婚了?王瘌痢笑眯眯的。他是个丑得不能再丑的人。多年前有个漂亮老婆,可不知怎么地,跑了。跟一个到村子里来收荒货的。这事一直让王瘌痢抬不起头来,人们背后笑时,总是这样说:王瘌痢的婆娘跟某人跑不好?偏要跟那个收破烂的!真是个破烂货!
当然,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王瘌痢仍旧笑眯眯的。到现在,连个丑婆娘都没再找。他用多年提着盒子串乡剃头赚的几个小钱,专在这集市上盘了个小剃头铺:一块镜子,一把椅子,加上剃头的几件家什,就是他全部的家当。王瘌痢左手牵着牛皮,右手拿着剃头刀,灵巧的在上面擦来擦去。说来也怪,王瘌痢的手看上去很是粗糙,可摸在林先勤的头上、脸上却出奇地轻、柔。林先勤微闭着眼,也许是心情变了,他没想到剃头还这么舒服!从王瘌痢的剃头铺里出来,林先勤精神多了,他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作为长子,家里办这么大的事,还有许多活等着他。
经过胡家寡妇江素珍家茶馆门口时,看门口站了好几个人,寡妇的门还关着。林先勤有些奇怪:江素珍是个勤快的女人,她的轻快、吃苦耐劳是出了名的,好像从没有到现在还不开门的事儿。虽然心里觉得有点怪,可林先勤也没多想。他到供销社买了十几张红纸,笔直地走回家来。林先勤把红纸拿到父亲林开宏房里的柜子顶上放着。一扭头,看林开宏的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他竟不在床上。怪了!!林先勤心里一格噔:林开宏早上九点以前起床是从没有的事。醒来后,他总是斜倚在床上,至少要抽一个小时的烟。其间,刘风华端来一碗炒饭到他床边,再就是粗瓷碗装的水。抽够了,吃饱了,喝足了,睡得实在是睡不着了,他才慢吞吞地起来……
林先勤奇怪归奇怪,可也没功夫琢磨这事儿,明天就要结婚了。
家里的事刘风华张罗着,外面的事林先勤张罗着。这一天忙完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几个小家伙肚子饿,先吃了几个蒸熟的冷苕充了饥。等家里的晚饭已等不及,都先睡了。
所以,刘风华把晚饭做好端上桌开饭时,桌上只坐着五个人:林先勤、林仙云、林静云,林先业、林先庆,再就是刘风华自己。林开宏还没有回来。而林开宏晚上九点以后回来也是从没有的事。刘风华的一绺头发搭在了鼻翼边,营养不良的脸腊黄腊黄,没有一点红气。脸上还有零星的雀斑。岁月就这样在她脸上刻下了永远抹不去的痕迹,还有一排半大不小的孩子,更是无从抹去。
算了,不等他了,你们先吃。刘风华默默地站起来,走到门边,脚慢慢地迈过门槛,有些木然。外面是漆黑的田野,没有路,刘风华不知朝哪个方向去。黑夜中有阵阵寒气袭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一丝恐慌也随之而来:开宏,你去了哪?刘风华知道要去哪儿找。她去了集镇。
她来到江素珍的茶馆前。出乎意料,里面一片漆黑。她把手抬起来,手指的关节就快碰着木门,正准备敲,可又停住了。屋里肯定没人。因为,她刚才从王瘌痢剃头铺前经过时,无意中听到他的一句话:素珍跑哪去了?一天都冇看到人!王瘌痢兴许是有意说给可怜的刘风华听的。刘风华转过身,背无力地靠在门上,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她侥幸地想:也许在来的路上和那个死鬼错过了,快回家看看去,说不定他又在喝酒呢!
刘风华没有走大路。大路远。她凭自己的感觉踏上小路。小路上确实危机四伏。这是个原始的村落,村子里本来就人少,又多走大路,这小路的杂草总是疯长;有许多草还长了锋利的锯齿,好像时刻拿着武器准备迎接擅自入侵的敌人。虽然穿了长裤,但刘风华的脚踝还是被割得生疼。远远的,她看到从家里散发出的亮光。那亮光使她觉得温暖。此时,她已不再怀疑了,开宏一定在家,一定的,这个死鬼!
看不到一个人。饭菜还在桌上,她的一碗饭已冷冰冰的。她低垂着头,慢慢走到房里,看柜子上有一叠红纸,眼睛在短暂的闪烁后,又瞬间黯淡了下来。刘风华有些后怕。她可以承受被冷落,然而,却承受不了被抛弃。她还只有40岁。她要靠挣工分来养活这一大家子人。她默默关上房门,连鞋也没脱,倒在了床上。
不该走的走了。而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李英芝终于进了林家的门。客人散去后,李英芝那双哭得微红的黑白分明的俊眼低低地扫视着这个陌生的家。家里贴了红纸,很喜庆。她终于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男人,他穿着崭新的蓝布衣,端着一个瓷碗走到她面前。闹了一天,她的肚子很饿,可是喉却硬硬的,好像堵了块东西,吃不下。奇怪的是,李英芝一直没发现婆婆。她的嘴一直紧闭着,好像正经过大雪山,一开口随时会有雪崩似的。
黑夜竟来得这么快。李英芝就一直坐着,坐在那张结实的、有踏板和雕花的床上。“吱呀”一声,李英芝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林先勤的后背厚实强壮。宽宽的肩,能明显感觉到他结实的肌肉。他只有24岁,24岁的男子在今天看来或许还略显幼稚,可林先勤作为林家的长子,已经撑起了林家的门户。
刘风华在这关节眼上病倒了。林先勤安排好一切。当他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到母亲床前的时候,他发现:仅仅一夜,母亲就苍老了许多。她无神的双眼游离着,看不到一点光芒。
接着,他回屋歇息。
在“吱呀”一声关上房门的刹那,他的心速加快起来。煤油灯因为有了灯罩而充满一种朦胧的诗意。他拿起李英芝的手,说:快吃点儿,面都快凉了,饿了一天!李英芝的手停顿片刻,她低垂着眼,顺从的小口小口地吃起来。约莫一刻钟后,房里的煤油灯被吹熄了。于是,热闹了一天的小山村,被黑夜完完全全地吞没了。
第二章破落的小镇(3)
刘风华从床上爬起来时,已是三天之后。这其间陆续有人到床边来问候她,虽然都没有提林开宏,但大家彼此都心照不宣。胡家寡妇江素珍的茶馆一直关着;林开宏也一直没有回。事情明摆着:林开宏与江素珍私奔了。林开宏丢下一家老小;江素珍扔下一个空房子,她拐走了刘风华的男人。每每想起江素珍,刘风华的牙根就恨得痒痒的。她的妖媚不在于她的白净,也不在于她的小巧玲珑,而是她那一头自然卷发。刘风华的恨,准确地说是嫉妒。江素珍的那一头卷毛显出了她的温柔可人,与众不同。这样的女人注定不是在乡野里生存的,她滚得越远越好。只是她为什么要带走开宏?如果林开宏不是这样走了,而是死于非命,刘风华的心理也许还好受些。她会跪在他灵前,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然后,披麻戴孝,领着他的孝子孝女热热闹闹的把他送到屋后的山上。她情愿当一个寡妇也不愿当一个弃妇。她恨。她恨那种眼神能勾男人魂的女人。
当她三天后从床上爬起来时,她看到了媳妇李英芝。虽然李英芝每天都要在她床边问候,但那是自己头脑不清醒的时候。只扫了一眼,她就感觉李英芝的眼神跟那个骚货江素珍一样:能勾男人的魂。李英芝白白净净的,头发很长。眼珠大而黑亮,眼角上翘。让人看了一眼还想看第二眼。这样的一个女人儿子先勤能驾驭得住么?不,绝对驾驭不了!怎么办?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这个女人太得意,太猖狂。刘风华这样想时,脸上的神色也在瞬间起了变化。她冷冷地说:到处是鸡屎,把地扫扫!
李英芝其时手里正拿着一块布料,她从箱子里翻出来,准备给婆婆做件新衣。站在房门边还没开口,就听到婆婆的这句冷冰冰的话,心里不怎么舒服,就把布料丢在凳子上,出了房门,拿起扫帚。李英芝很麻利,这是刘风华没有料到的。不到一会儿功夫,李英芝就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刘风华在鸡笼边拿起锄头,到菜园里去。在路上,一个念头在脑里一闪:这媳妇说不定是个灾星。不然,怎么刚刚她一嫁来,家里就出事了呢?
李英芝的歌唱得很好听。她的嗓子浓酽,再弯再转的调子唱起来轻松松的。她的歌,给静寂的林家湾带去了活力。同时,她会唱歌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大队文艺宣传队正要补充新鲜血液,于是李英芝就成了其中的一员。李英芝的生活从此忙碌起来。在队里早早收工以后,李英芝就从井里打上一桶水,洗把脸,往大队部去。宣传队里有五名成员:大李、憨头、苕货、湘云,再加上李英芝。苕货四十多岁,湖北道情唱得最好;湘云唱楚戏,她那胖胖的脸富于表情;憨头长了一脸麻子,专演丑角;大李唱京剧。李英芝来后,宣传队莫名地活跃起来,每天排戏到很晚。憨头竟想得出:要李英芝反串演一个老头子,而他演婆婆。词都是现编的。李英芝身上天生有艺术细胞。送戏到村头的那天,小小的文艺宣传队出尽了风头。婆婆爹爹们都端着板凳老早就坐在了土台下;小伢们在人群里乱窜,笑声咯咯咯的、脆崩崩的。刘风华也来了,一曲戏看完,还没找到媳妇李英芝的影子,就问旁边的小豌豆。小豌豆说:那不是啊——,那个爹爹!刘风华看台上的那老头,没想到是李英芝装的。“噗”地一声乐了,骂了一句:还真是个妖精!
林开宏渐渐从刘风华的记忆中淡去,她不想想他了。他是个狼心狗肺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不值得她想。刘风华在农闲的时候,就坐在村口和别人拉家常。这天,刘风华刚拿了凳子准备出门,就见一辆车停在了门口的稻场上。不一会,从里面下来两个人:一个浓眉大眼、身材魁梧;一个白白净净、斯文书生。看见刘风华,忙伸出手来说:您好!您好!您是李英芝的婆婆吧?刘风华脑子正飞快地转,想:这是什么来头的?还没等她想清楚,那个书生说:我们是楚剧团的。我们看过您家李英芝的几场演出,觉得她很有表演才能,想……
想把她弄走,是吧?刘风华放下板凳,就势在门槛上坐下来。恰好门角落里有根草绳,她一把抓过去,扬起那根草绳,哭嚎起来:我不想活了啊——,你们只要弄走我的媳妇,我就要吊死给他看啊——来人愣住了,尴尬地转身,上了吉普车。把一条灰龙留在了村子里。李英芝肩上扛着锄头,在村口与车擦身而过。
李英芝的肚子渐渐凸了出来。她仍是一如既往地忙里忙外。有一次,队里给宣传队里做戏装,她看到裁缝铺里有个机器,脚一踩,哟,快得不得了。她很想买一台。后来听人说那叫缝纫机,要不少钱。此时,大队广播室缺一个播音员,要会讲普通话。据说除了给她记工分,每月还有六元钱的补助。李英芝很想去,她想攒钱买台缝纫机。除了李英芝,真的好像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于是,李英芝就当上了播音员。
每当看到李英芝挺着肚子忙出忙进,林先勤很心疼。可只要当着刘风华的面和李英芝有点亲热的举动,刘风华就很不高兴。林先勤很为难。林开宏的出走一直是刘风华心中的隐痛,他不想让她伤心。他从刘风华默默的眼神中读到的是哀怨和压抑,还有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