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墙-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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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人家才给你搞DNA鉴定嘛。”
老七不屑地笑道:“就算你说的对,回头我把那份DNA鉴定的复印件给你拿来,你一看就明白他们有多混蛋啦。”
我说:“行。”
老七站起来说:“你要有兴趣,我现在就给你拿去。”
我连忙笑道:“改日吧七哥。”
老三笑着说:“老七我们都怕了你了。”
“DNA”老七又接着跟刘大畅侃,直到刘大畅心服口服地打起呵欠,才意犹未尽地收兵离去。
刘大畅望着老三,疲惫地说:“真服了。”
老三看看表,喊关之洲:“该睡觉了。”
“唉,这就睡。”关之洲把书一合,跟我说:“麦麦,我刚看了《报任安书》,司马迁写的太好了: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
老三骂道:“骚你妈的裤裆啊你,该睡觉了,听见没有?”
“哎,三哥,睡、睡。”关之洲赶紧答应着,在上面铺床。老三气恼地说:“我该睡觉啦,你倒铺你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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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扑哧笑起来,关之洲这才醒过闷儿来,想起自己现在是老三的劳作了,连忙下了铺,过去给老三把被铺好。老三教训道:“干劳作就是得给人家盯好差,俩眼得会出气儿,别光知道看劳作跟着大哥们享福,要知道人家付出了劳动啊。”
关之洲答应着,冲着墙的脸写满了窝囊和不屑。老三这人也太能摆谱了吧,我苦笑一下,放倒睡了,明天早上再洗漱吧,晚上被老七聊得有些晕了。
第七节 山雨欲来
二龙这些天明显有些郁闷,出出进进的,大家也都加了些小心。
朴主任找高则崇谈了一次话,高则崇出来的时候脸上挂着笑,主任却阴沉着脸走了。
周法宏看高则崇坐定,问道:“高所有什么喜事吧?”
“哼,咱一老古犯能有啥喜?又没轮上减刑。”
我笑道:“老高我知道你跟老朴说什么了。”
“哦?”高则崇挺感兴趣地望着我。
“你给老朴上政治课了,指导他该怎么管理犯人,老朴听了,胜读十年书。”
高则崇笑了。
“老高在看守所一直当号长吧?”我问。
“你又说对了。”高则崇自足地笑着。看来他刚才还真给人家朴大主任讲课去了,怪不得老朴一脸的不悦。
周法宏说:“你号里肯定没有敢闹屁的吧。”
“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啊,谁好意思折腾?这管理可是门学问,人这个东西他贱啊,不懂得恩威并施不行,但恩和威的尺度把握不好也很麻烦,总之是学问。”
“有道理,不愧是搞政工的。不过,估计你也是没赶上真流氓。”我笑道。
周法宏不服气地说:“真流氓又怎么样?看守所的管教吃干饭的?能让流氓把他们警…察同志给砸趴下?”
高则崇正色道:“也不是那样,我一进去,身份也就不是警察了,关键还是一个能力问题,要懂得观察人分析人,然后采取不同的方式对待——我说的不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而是主张一把钥匙开一把锁。”
何永说:“那好啊,高领导,你不是会开锁吗?你说眼镜儿跟疤瘌五哥哥这把锁咋开——就是干不完活儿?”
“你帮他们干了,这锁就开了。”棍儿阴凉地冒出一句。我们热烈支持地笑起来。
高则崇也笑着,强调说:“关键还在思想,意识上只要……”
“捏死,音道关掉,要不换个台!”疤瘌五皱着眉头喊,我们又笑起来。
高则崇一声叹息后,不理我们了,没有共同语言真是苦闷啊。我不知道将来有一天,高所能不能变得象我一样,把一些自己觉得宝贵的东西藏起来或毁灭掉,迈开步子,走到群众当中来,哪怕是暂时的权宜。
睡了个小午觉,主任又来了,一会儿二龙喊我过去,交给我一打装订好A4纸,封面上写着《道德杯竞赛百题》的字样,主任说:“回去抓紧背——十六大以后全监搞知识竞赛,还有一本公民基本道德规范的材料,明天给你。竞赛时间可能在月底。”
“就我一个人啊。”
“一个中队一个,你们三个一组,代表五大出战,这个活动不仅咱监狱,就是局领导也很重视,别不当回事儿,前三名有政治奖励,怎么也能多报一个月俩月的减刑啊。”朴主任赛前给我猛打兴奋剂。
二龙笑道:“麦麦你算拣个大西瓜了,我要认识字,还l…un不上你哪。”
我当然没有二话,欣然领命。
回去我才想起来问大伙:“十六大什么时候开啊?”
“开完了,9月4号开的。”高则崇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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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没听见信儿呢?”我想朴主任不会糊涂到不知道十六大已经闭幕的消息吧,要不怎么还跟我说“十六大以后”?
“是啊,也没接通知啊。”周法宏困惑地说。
高则崇说:“我听白主任说的,没错。胡…锦…涛上来了。”
“上来好啊,不过江…主…席干得挺好的,怎么说下就给下了?”周法宏更着急了。
何永说:“别谈国…家大事啊,我脑子受不了。”
我笑道:“五哥怎么了,一谈全国人民都关心的问题他就晕倒了?”疤瘌五正趴在案子上,好象睡着了。
何永坏笑道:“别理他,晚上收工再叫起来。”
我说:“别太没人性了,到时候,疤瘌五一看这堆网子,血压马上八百八。”说完,我捅了疤瘌五几下,疤瘌五茫然地抬起头,嘴角挂着涎水:“着了,妈的太困了。”
“没点你就着了,火气够大啊。”周法宏笑着打趣。
那头儿关之洲跟邵林发着牢骚,说邵林有福气,躲开了老三,现在居然把他给拉上前线了。
“让我伺候他,恶心不恶心?”
邵林只是得意地笑笑,埋头继续猛干,这小子现在真有些改造狂了,一天能比定量多干出一半活儿来,屡屡遭受朴主任的点名表扬。看来邵林是铁了心要和赵兵争那张积极票了。赵兵被二龙那边的业务缠磨的生产成绩上不去,背后跟我说邵林小脑积水了。
何永接过关之洲的话说:“说的是啊,老三现在能给你什么好处?他连个热得快都没有。也就给你点剩罐头——还是人家老师施舍他的——哎老师我就纳闷了,你跟他凑乎什么劲呢?”
我笑道:“既然都是凑乎,还谈什么劲不劲?能跟你们这些孩崽子似的,好三家臭两家地倒腾松玩?”
我这样说是有根据的,前些天霍来清刚跟何永他们拆了伙,还闹得大家都不是人,就因为霍来清的“萨其马”让何永给偷吃了,就倒腾出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旧帐,谁刷盆的次数多少也追记得很清楚,在工区里不可开交地理论,何永连霍来清进了泡泡糖不跟一伙的兄弟们分享都成了罪状。越想越没劲,不过看着很好玩。
何永扫了一眼霍来清说:“那鸡巴孩子太小气,还霸道,总拿跟他爹妈那套跟哥几个耍,谁买他的帐?”
霍来清可能是听到点儿动静了,立刻在那边念经:“哎,可不是谁?弄节旧电池来,愣充新产品,就为换一晚上小收音机听午夜悄悄话。可不是谁?看人家裤衩好,说试试感觉,一试就不舍得脱了。可不是谁?偷人家火腿肠子,还说怕人家吃不过来放坏了。可不是谁呀——不要脸。”然后兴奋地唱了起来:“给你脸,不要脸,不要脸啊,你是真没脸……给你脸你不要脸,不要脸啊你是真没脸……给你脸……”
“得,又神经一个。”周法宏笑道。
这边已经离题八万里了,关之洲还在自己的圈子里转呢:“哎法宏,那天你说的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什么话啊,我的名言比毛主席语录还多哪,您喜欢哪句?”
“我就是觉得伺候老三别扭,就是伺候人那句?”
周法宏笑道:“那句啊——嘿嘿,伺候月子等逼操,伺候你我图什么?”
关之洲笑起来:“是啊,我图什么?”
何永说:“这事儿你还不能别扭,罗锅操大肚儿,就乎吧,都当总统去,谁看大门啊?”
“不得要领。”关之洲挖苦他一句,闷下头穿网子去了。霍来清那边狠狠地道了句白:“就是不要脸!”也关了。
正这工夫,小尹队在门口喊:“集合开会!”
五大的三个中队都齐了,耿大和朱教导都没有来,好多管教也没到场,看来没什么复杂事儿。郎大乱意气风发地拿了篇纸:“大领导们都开会哪,我给大伙念个通告啊!晚上发下去,一个屋贴一张,回去以后再认真学一遍,要求每个人、每个互监小组都要写出决心书、保证书!”
郎大乱一手插腰,一手举着通告,朗声念道:“W市监狱局——监狱局的啊——W市监狱局!关于双打双整——括弧啊——严打犯人持有使用手机、私藏现金——的通告!……注意听啦——”
晚上,就这个问题,赵监狱长又开了一个多小时的广播会,讲得也是气壮山河,警告说,一旦发现有顶风犯科的犯人,一律关禁闭,并且给予两年之内不准申报减刑的严厉处罚!
这种惩罚,简直比加刑还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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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就听说四大关了两个,都是手机问题,并且很快就下了通报,发到各个监区,监区的宣传栏里,大大的一张处罚决定书贴着,下面盖着狱政管理科的官印。看来是来真的了。那两个倒霉蛋这一刀被开得够狠。
第八节 枪口抬高一寸
四大的手机事件刚被通告两天,新的通告又下来了,倒霉的还是四大的,这次是挖掘出来的残余分子或者叫“参与分子”更恰当些,通告中明确写着:“在罪犯某某和某某的近期手机通话单上,共查出向外拨通的38个不同号码,经调查核实,共有以下11人曾使用某某与某某违规持有的手机与外界进行联络……根据《W市监狱局关于“双打双整”的通告》精神,决定对以上11人分别处以禁闭一周、取消本年度所有政治奖励并自即日起两年内不予申报减刑的处分。”
这一下,“独居”肯定要不够用了。
同时还贴出了另一条新规定,并在夜间广播里连续播放了两天:从现在开始,凡是主动交代自身问题、并积极揭发检举他人违规行为的犯人,一律既往不咎,最后期限定在国庆节前。而且非常宽容地承诺:罪犯手里的手机,可以交给主管队长或他自己觉得“可以信赖的”管教,在接见时送出去。当然,在这些前提的铺垫下,对再被发现的持有、使用手机的犯人,处罚将“绝不手软”!
一时间人心惶惶,从犯人到管教,每个人的心态自然不会相同,明显的一个结果就是杂役间的内部会议突然多了起来,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嘛。
从老三口里知道,这次的专项整治活动,是有来由的。在“兄弟单位”里,有个管教在和朋友聚餐时挨了枪子,后来案子破了,凶手交代说是听命于“里面”的大哥的指挥,工具就是手机。犯人手里有手机的事实才被高度重视起来,亡羊补牢地搞了这么个运动。
这次运动要求每个监狱都要严肃对待,凡是被处罚的犯人,材料都要上报监狱局备案,这意味着那个处罚决定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可能二监的领导们一看不到一礼拜就揪出了13个坏分子,也有些震惊了,所以才退一步,赶紧制定了一个宽限日期,毕竟能使用手机和现金的犯人基本都有源头,不会是平地惊雷。
“这是给‘自己人’一个机会。”老三精辟地分析。
我笑道:“这么一来,四大的那13太保就真的有些欲哭无泪了。”
“什么运动都得造就一批垫背的倒霉鬼。”老三毫不同情地说。
我凑耳朵边小声问他:“二龙的手机送走了么?”
“能不送么,主任连着找了他多少次?真出了事,谁也摘不清!”
“那手机不会是老朴给进的吧,太离谱了?”
“接见时候塞兜里的呗,主任不搜身检查,就是渎职嘛。”
广澜出来了,一进工区门就兴奋地喊:“这回独居呆得热闹,全满啦,就我一暴力案,剩下全是高科技犯罪,一水的手机!咱这里没人折吧?”
老三在检验台上笑道:“咱这里也没手机啊。”
广澜大笑道:“说的好,说的好!”一路奔库房跟二龙报到去了。
广澜刚进去,一大的大中就追进来问:“刚才是广澜吗?”
“没错。”老三说。
“操,回来了不喊我喝酒?”大中嚷嚷着奔里去。
老三笑着提醒他:“我们主任在管教室哪,轻点声。”
“怕什么怕,不就喝酒嘛,我也没票了,广澜也没票了,还怕他个吊?”大中一路咋呼着撞进库房。
呆了一会儿,龚小可喊何永过去,何永跑了一趟,回来精神很亢奋。
“抽白面儿了?”周法宏问。
“操,抽白面儿是这表情吗?回头问问老三。”
“那你兴奋什么?”
何永神秘地笑道:“晚上有行动。”
我问:“外面有人接应吗?”
“不会是直升机来接你吧。”周法宏笑道。
何永说:“靠,不知道管教都爱打飞机?多不安全!我拿电甩把你直接甩墙外头多省事?”
我笑道:“先别甩法宏了,先把老五电醒了吧。”疤瘌五又争分夺秒地睡着了。
何永冲疤瘌五耳朵眼暴喝了一声:“呔!”
在我们的笑声里,疤瘌五机灵一下直起身,差点从座位上掉下去:“操你亲妈的何永,你撒什么神经?——刚进洞房,就让你闹醒了。”
何永嘎嘎笑着说:“我不捞你一把,还不掉逼窟窿里淹死?”
“操,淹死也比在这里累死好。”疤瘌五打了自己两个嘴巴,醒了醒盹,拿起穿了半截的灰网。
周法宏提议:“老五你要再困了就说一声,我帮你扇嘴巴,都是弟兄,咱没说的。”
疤瘌五苦恼地说:“昨天又干到两点多——哎,眼镜儿,你他妈怎么不困哪?”
“谁说我不困?我都困过头了,想睡都睡不着!”方卓郁闷地说。
我只好鼓励他们往前看:“再过俩多礼拜,不就十一了吗,一放假,死睡一个点儿吧。”
晚上,我们在里面忙着网子,何永开始实践他“晚上有行动”的诺言去了,拎着个卡好的鱼篓出去了,不到半小时,突然从窗户外面扔进个湿淋淋的网笼,里面蹦达着三条大花鲢,何永直接从窗户翻进来,咧着大嘴,抓起网笼,直接送库房去了,回来就跟我们炫耀,说他怎么从排水洞钻出去,怎么爬到鱼塘边上下网子,怎么扎在草丛里躲避手电筒的扫描,又怎么钻了回来,他指这胳膊上一片红肿说:“墙蹭的,过瘾!”
“甭问,哥几个晚上回去又喝上啦。”周法宏说。
关之洲渴望地说:“广澜这一回来,老三这组长又当不成了吧?”
蒋顺治抬起头说:“不可能。龙哥说了,广澜回来搬我们屋去,没有减刑票了,当组长还有啥意义?反正这后半年,广澜也不会再摸活儿了。”
正说着,广澜招呼何永:“把这些鱼杂碎埋了。”何永蹦起来忙活去了。
“操,整个一跟屁的,自己还觉得挺美。”猴子嘲笑道。
周法宏说:“有些人想跟屁还l…un不上哪。”
关之洲跟我交流:“麦麦,鲁迅说过吧,说这历史上就两个时代,一个是做稳了奴隶的时代,一个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