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墙-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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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龙号称这是全“二监”最牛逼的露天澡堂。
管教们当然不会来用。二龙也开玩笑地放出了话,说谁要是看见哪个“帽花儿”敢到这里来洗澡,可以先斩后奏地打断他的腿!如果加上这一条,我想这不仅在“二监”,在全国,都算得上“最牛逼”的澡堂子了。
因为犯人们暑期的著装不好控制,队部为照顾女士的自尊,和厂家沟通,不允许蓝小姐之流再驻监验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男孩,叫小青,平时就住在监狱招待所里,每半个月跟蓝小姐他们的货车回去一次,几天后再坐公交车回来。
7月13号,监狱召开了“罪犯奖惩大会”,又有100多人获得减刑奖励,同时有两个犯人因为伤害他人造成再犯罪,被加了刑。这些和我们关系不大,鼓舞一部分人心的消息是:监狱局颁布新的规定,刑期5年以下的罪犯,服刑超过4分之1的,即可开始申报减刑了——以前申报减刑的条件是“刑期过半”。好多人开始做梦。
我的日记中记载,林子在大会上又受到了表扬,而和林子合影的那个一大的杂役,因为猜疑是另一个犯人举报的他们,对其大打出手,在开会时还在禁闭室里反省。
在二龙的精心照料下,葫芦欢天喜地生长着,长过半成,我才知道这些原来是菜葫芦,以前还真没有这个常识。二龙让赵兵每天摘几个葫芦下来,在电炉子上炒得欢腾。
时间就在无聊和混乱中苟且过渡着,该找位置的人,似乎都已经如愿,如广澜、崔明达和龚小可;想保住位置的人,却有一部分落了空,如王老三。虽然还有一些鬼祟的不安,但表面上,一切似乎都稳定下来。
第三节 暗流
7月底,国子默默无闻地开放回家了,走前据说想跟林子喝顿酒,林子推说三中那边“有局儿”,没赏他面子。国子走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送,卷着铺盖,拎个包随主任往外走,临出门时喊了一声:“哥几个外面见!”何永叫道:“还是你回来见吧,我还6年多哪,等得着你!”
邵林笑道:“一个破铺盖还带走,楞吹牛说自己是有钱人。”
关之洲感慨道:“越是有钱人越吝啬,这是常识。”
周法宏一咧嘴说:“你们小屁牙子懂球?这个铺盖、饭盆的一定要带出去,砸了、扔了,留在里面,就得还把你咒回来——老犯都知道这个讲究,是不是棍儿?反正我上次就不懂,临走把铺盖留给老乡了,怎么样?回来了吧!”
棍儿不屑地说:“瞎鸡巴扯,信那个没完,我还带走了哪,不也回来了?你命里有几次牢狱之灾,这都是天意,不是一个铺盖卷决定的了的。”
“操,你要认命的话,还整天抱怨不给你减刑干嘛?命啊,你就是这命!”周法宏看棍儿不跟自己合作,也气愤地奚落起他起来。
前几天,刚刚和老三出去送了一程小佬,小佬背了个大蛇皮袋子,里面塞着被子,他说那是他老婆亲手给做的,现在也离了婚,不舍得扔,算个念性吧。
小佬说:“我回去休整一段马上回来看你们,拉一车西瓜来。”
老三笑道:“你有这个心我就知足了,大老远的,甭折腾,过了年,老师我们俩也都出去了,到时候咱外边聚,心情多好!”
其实老三说这话,是先有些心寒的成分在里面了——三中有个跟他很铁的犯人,早已经开放了,走的时候也信誓旦旦,说在里面就交了老三一个朋友,回头一定来给他接见,结果一去无音训。老三一面有些落寞,一面替他解释,说那兄弟这一出去肯定忙得脚朝天了,抽不出时间来。
把小佬送到警戒线边上,朴主任把我们赶了回来,这已经算很给面子,一般犯人只能在工区门口远远目送自己的朋友离开,喊两句祝愿的话,不被管教回头来骂就不错了。
国子走后,空出了一个组长的位子,当晚成全了胖子。老三背后跟我嘀咕,说二龙原来有意让我过去,结果林子来说了几句话,二龙就跟老朴打过招呼,让胖子官复原职了。
我笑道:“林子这是无意中救了我一把啊,你看我现在有心气当那个狗屁组长吗?不就落一不干活么,到时候再让人给算计一把,不值得了。”
老三听了这话,触动了几分心事,不觉叹气。
老三跟我说完这事儿没几天,耿大队很意外地找我谈了次话,说是让我放松放松,当个朋友跟他聊聊。他问了些队里的情况,主要是我个人的感受,然后笑道:“你有这样‘不争’的心态算对了,到这里争什么?除了早些减刑回家,其他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前两天我拦了朴主任安排你去值班的提议,其实他要想让你去,根本不用跟我商量,呵呵,这些人啊,脑子里也不干不净的,让人讨厌。”
我笑道:“朴主任好象没有争权夺势的热情了吧?”
耿大队说:“你们在底下也是经常议论我们这些管教吧,有时候看得还挺到位呢,哈哈。”
“就象我当老师的时候,不能避免被学生议论一样嘛。”
“——恩,还是少和他们掺乎的好,犯人家属里,找我关照的人也不少,不过我对你最放心,要保持现在的心态,不要因为我的关系,让你干点活就不平衡。”
我笑道:“我是改造来的,哪能不干活?”
耿大队笑起来:“麦麦,你不用跟我说这个,有些话现在讲似乎不合适,不过你们也都明白,在管教心里,犯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抽烟不?”
我赶紧掏出烟来让他,耿大队笑道:“你挺机灵啊,不象天爱说的那样文绉绉嘛,其实我不吸烟。”
我有些窘迫和懊恼,心说你也太缺了吧,拿我试验着玩?没想到耿大队从桌斗里掏出一条“三五”来:“这个你拿去抽吧,跟别人就说家里送的。”
我当然马上推辞,不明白耿大队犯了什么病。
耿大队笑道:“这个烟是游平前些天楞扔下的,我又不抽,也没有给别人上供的毛病,你拿走吧。——你几个同学真够意思啊,游平他们跟我商量,想给监狱点业务,宁肯赔钱,就为了给你多减刑,我也给拦了,用不着那样。”
我把烟接过来放在旁边,问了他一个大胆的问题:“耿大,你说这监狱能改造好人吗?”
耿大队乐了起来,反问道:“你说呢?”
我笑了。
耿大叹口气,告诉我:“这问题在我刚当管教的时候,捆饶了我好长时间,我说这么个地方,不把人越改越坏了吗?——后来我的老监狱长就跟我说:监狱这个地方,是教人聪明的,教人长记性的,学了这两样,就没人敢也没人愿意再回来。那些再杀回来的,不是没记性,就是聪明使过了头,觉得自己玩得转法律了,混的开劳改队了,哼,他说监狱就得狠,就不怕黑暗,让你进来一次就后怕一辈子才好!哈哈,那是好多年前的话啦。”
我陪着笑起来,觉得他真的有些把我当朋友看待的意思呢,这副形象,和我见过几次的老耿很有些不同了。
他接着说:“所以我觉得让你吃点苦没有坏处,虽然你这次进来得很偶然,但还是要长些教训好啊。”
我说没错没错。耿大笑道:“游平一喝酒,也跟我说实话了,敢情那小子以前也进来过呀,呵呵,他上次可没少受罪,现在一提监狱就脑袋疼,做什么事儿都讲究三思后行了,你将来可能就没有他那么谨慎,你算轻松改造了呵,啊?”
“还不是托你的福?”
“我还怕我害你哪,要是你不塌实,跟那帮狗烂儿一锅混,学些污七八糟的东西,别说跟你的同学不好交代,就是从我这里也过不去,我马上就下放你基层锻炼去呀。”耿大队笑着,语气里已经有些严肃。
我心里紧了一下,脸上送着笑,谦虚地说:“我哪能那么没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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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别以为我不照顾你,我不露面,其实也一直注意着你呢,听说你跟一个什么王老三的挺热乎?”
我收敛了一些笑容,告诉他:“你也别听他们说得热闹,我们就是一起吃个饭罢了,违纪的事儿,找不上我。”
耿大队一边调整着玻璃版下面一张表格的位置,一边说:“那个王老三,据说又喝酒又文身的,有这事儿吧?”
我真的是吃了一大惊,一时找不到话来回答,我知道我不能断然否认,那样我就完了,至少耿大队对我的看法会陡然一跌,可我也不能顺坡就把老三给卖了呀。
耿大队抬眼看我一下,拍拍玻璃版,似乎对新的布局表示满意,然后对我说:“你既然当过老师,就该清楚,你往讲台上一站,下面学生开小差、看小人书的,他自以为做得很隐蔽,其实老师在上面看得明白着哪——我们管教也一样,底下犯人的一举一动,没几个能逃过我们的眼睛,问题就在于怎样处理、什么时候处理,说句无奈的话,还有就是选择谁处理?既然你和王老三不错,我也觉得可能是他有什么可取之处吧,我不细追问你的想法,不过你该跟他点一下了,让他好自为之,不然,你就该力他远些——我的话说的很明白了吧。”
我沉吟道:“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
“好了,回去好好干活吧,晚上不要看太晚的书,别把眼睛改造坏了。”耿大又轻松地笑起来,我也笑了,起身告辞。
“烟拿上。”耿大提醒我。
回去我把这些话吐出来,老三眼都有些发直了,恨恨地轻声道:“操,准是主任给我垫的砖儿,哼,在主任那里,肯定是林子二龙捣的鬼了,这不往死里上治我吗?我老三不论对主任还是对林子二龙,都敢拍胸口说话啊:老三哪点儿对不住你们?现在快成了破鼓乱人锤了。”
我说:“你还是塌实住了吧,说实话,前一段你也是欢得够戗,咱跟人家不一样,底子薄,折腾不起啊。”
第四节 后浪推前浪
老三在二龙屋里一困,整个被二龙的阴影笼罩了,再加上被我点了几句厉害,有些噤若寒蝉,表面上一下塌实了好多,而心中不平的火焰,却从来不曾熄灭,经常跟我感慨一些人心不古的屁话。
因为这几个月陆续开放了一小撮毕业生,一中又招了十几个新收进来,主任想叫林子去带新收,林子拒绝了,背后学他跟主任说的话:“我现在就图稳当走人,我这脾气的,再打残俩新收,不得继续留级?”
老三那时是动了心思的,不过主任和二龙似乎都没打他的牌,最后选了个让我们稍微有些意外的人:李双喜。
李双喜也是个见风使舵的老船员了,老三一下台,背后立刻不说一句好话了,老三的心灵手巧,被他丑化成“孙猴儿鸡巴能耐梗”;老三交游踊跃被他说成“扳不倒骑兔子没有稳当时候”;老三对自己丰富经历的大力宣传被他一并归为“吹牛逼”;老三以前对他的好,也变成了拉拢和别有用心。崔明达一继任,他就把一张跟老三混熟了笑脸贴上去,崔明达不欢迎也不讨厌,大趋势上,看样子瞅着李双喜还顺溜吧。不过崔明达不象老三那么热情得发贱,李双喜以前能从老三那里得来的“福利”,在崔明达这里就没戏了,不过李双喜毫不留恋老三那个“时代”似的,感觉上,他似乎对崔明达更加忠诚。平时没话找话地就提自己在外面跟谁谁、谁谁谁是铁哥们儿,那些人都是二龙以前的弟兄,他对二龙是仰慕太久啦。
李双喜似乎是老三和日本儿的综合体,既有一些流氓混混的基础,又具备玲珑剔透臭不要脸的阿谀嘴脸,在形象上虽不如老三威猛招摇但绝不沦于日本儿的委琐谄媚,在心计上则不能赶超日本儿的阴险狡诈但绝不逊色老三的含卑隐忍。
李双喜就象那些真正的楷模,在他的使用价值被发现之前,一直埋没在芸芸群众中默默无闻,一旦他的亮点被摩擦出火花来,突然就成了金光耀眼的典范。
一当上新收组的组长,李双喜的翅膀就舒展开了,但他比老三和小杰有分寸,他知道自己该在多大的空间里转悠,不飞出笼子所圈定的范围——在号筒,他绝不咋呼得满楼道都知道他在教训新收,在工区,他绝不在小杰说话前去管新收生产上的事儿,但哪个新收被小杰亮了相,李双喜也不会轻饶他。
这拨新收没什么大成色,只有两个人从一开始就引起我的注意,一个叫方卓,戴副眼镜儿,是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大学生,猥亵妇女罪;另一个叫高则崇,交通肇事逃逸,捕前系W市北区某派出所所长,副的。
方卓的到来,正好在“形象”上补充了小眼镜孟长军留下的空白——如果不是他和孟长军一样都戴眼镜,恐怕“孟长军”这三个字永远也不会在我们的脑子里泛上来。那家伙已经开放了,走得稀里糊涂,没什么响动,就象他在这里时候一样。
孟长军和其他许多“小人物”一样,仿佛历史课本里的人民群众,只被笼统地戴个“历史创造者”的高帽子,挂在统治者的主脉上,而他们的悲欢生死从来过往,是不屑被记录的,疤瘌五那样羊群里站出来的骆驼,尚且只能做几日谈资,“孟长军们”的湮没无闻自然毫不希奇,每开放回家一个“小人物”,对绝大多数人来讲,只仿佛身边的一个气泡在阳光或微风里破灭掉、蒸发掉,是波澜不惊的小事体,只有我这样的“统计者”,才会在领料记录本上划上几笔,把那个名字切割成碎片,那个名字所背负的一切罪一切苦都被结束,所有在册的成绩也一笔勾销了。从此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都与四面墙无关了,他已经投胎转世去。
“新小眼镜”方卓的加盟,给周法宏带来了一定的快乐,因为他犯的也是猥亵罪,周法宏说:“可算找到有共同语言的了。”
方卓是学理工的,进来前在一家集体企业里做技术员,自称对“数控”很有研究,28,未婚,父母都在大学里工作,搞行政的。
周法宏嘲笑他:“数控啊,糊弄傻逼行,我原来劳改那个地方就是数控机床,跟开洗衣机似的,你认得开关、懂得看表就行,还研究个屁。”
方卓也不跟他争,只说了句:“我不操作,我是技术员嘛,只管维修和技术革新。”
方卓跟我们交代,说这次犯事儿也够“冤枉”,不等他说怎么回事儿,我们先都笑,好几个人嘴里不屑地骂了句“操”,谁都说自己冤。
方卓的老板带了几个人在宾馆搞招聘,方卓也去了。闲时,就跟一胖服务员乱搭和,那胖姐姐也上脸,说话荤的素的全有一套,弄得方卓他们几个都挺愉快,有天晚上旁边没人,方卓急血攻心,趁姐姐拿吸尘器嗡嗡嘬地毯的时候,从后面把人家搂了一围,手碰了满满的乳峰,更不能自持,下力抓了两把,被胖姐姐来了个翻脸不认人,狂喊起来,宾馆的人来了,把方卓扭住,不顾特特真诚的哀求,先打一顿,让管片派出所接走了。
“你们老板怎么也得拉你一把啊。”我说。
方卓愤愤不平地说:“他还从后面踹了我一脚呢。”
“哦,”我笑道:“那倒也是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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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母都气晕了,没碰见过这事儿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加上宾馆那边的人关系硬,最后给送刑警队了,猥亵,3年。你们说我冤不冤?”
周法宏道:“怨屁,我也猥亵,4年半啊——嘿嘿,不过我比你就值了,我让那丫头给我叼了半天,我还抽了她十来个嘴巴,你那算个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