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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2004年第01期-第47章

小说: 2004年第01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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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伏笔。米沃什不仅熟悉他那个时代的维尔诺,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历史上不同时期的维尔诺:在密茨凯维支时期,维尔诺是波兰浪漫主义的发源地;在1939年德国军队和苏联军队先后入侵波兰之前,它也是波兰的文化首都。此外,它还被犹太人称为“北方的耶路撒冷”。米沃什认为,说波兰语的维尔诺社会其实是波兰庄园文化的延伸部分,因此,作为一个出身于乡绅家庭的庄园少爷(他个人的经济情况在维尔诺时期和巴黎时期都不好),在他对维尔诺的忠诚里,看来也包含着他对后来在共产党波兰消失了的旧时代的上流社会和知识精英的怀想。
  但是维尔诺带给米沃什的不仅是美好,更重要的是,它赋予米沃什以强大的现实感和历史感。他的许多同学和朋友不是死于纳粹的集中营,就是死于苏联的古拉格群岛。这在他的回忆录里有集中的反映。可以说死亡对于米沃什如同家常便饭一般,他因此才会在诗里说:“让死者向死者解释发生了什么。”(《逃离》)死亡和发生在波兰、东欧、苏联的事,把米沃什塑造成一个充满“意识形态激情”的诗人。这样的,诗人无论在西方还是在东方一般不会被看好。读者和批评家一般会追究一个诗人的情感表达是否动人,其诗歌的音乐性、意象、结构是否精彩,但米沃什对于这些问题的看法使他成为诗人中的例外,关于这一点我们会在后文中讨论。自1951年开始,米沃什在法国流亡了10年(然后去了美国)。法国知识分子如萨特、波伏瓦对苏联的赞颂和对苏联社会真实情况的掩盖,令米沃什愤愤不已。由于他在波兰和在法国的经历,这个早年政治上的左派社会主义者变成了右派,并且称左派为“乌合之众”。有意思的是,他认为自己恰恰是在踏上流亡之途之后,才开始了共产党所提倡的现实主义写作。
  
  可能有两个因素强化了米沃什与维尔诺的关系。一个是他的流亡:距离使得他自觉或不自觉地强化了自己的身份感;距离滤除了他与维尔诺的日常纠缠,使得维尔诺更容易进入书写。远景中的城市或许比近在眼前的事物更适于被观看。想想但丁与佛罗伦萨的关系,这个问题便很好理解。但有一点必须指出:米沃什心里装、着维尔诺,并不等于国人所说的“怀乡病”,即使米沃什在流亡中思念家乡,他也在很大程度上克制住了自己的乡愁,从而避免了对于家乡的美化。这样,他便赋予了维尔诺以更大的历史想象、道德想象和形而上想象的空间。维尔诺一方面担当起米沃什想象和思考的对象的角色,另一方面成为他面对西方社会生活时所不可或缺的他者。俄国批评家托玛斯·温克罗瓦(Tomas Venclova)曾经指出:“维尔纽斯和立陶宛诸省份以一种唤起的力量出现在(米沃什的)诗歌中,就像马丹维尔和贡布雷出现在普鲁斯特的作品中。”强化了米沃什与维尔诺的关系的第二个因素,大概是波兰人对历史的屈辱感。二战时期德国曾有人将波兰称作“世界的阴沟”,德国人杀起波兰人或斯拉夫人来就像处理次等人类。布罗茨基谈起这个问题仿佛感同身受:“人们或许会称米沃什所受到的教育为标准的东欧教育,其中包括人们所知道的大屠杀。”这种历史的屈辱感不时涌入米沃什的诗歌和散文。他写道:
  在帝国的阴影里,穿着古老斯拉夫人的长内裤,
  你最好学会喜欢你的羞耻因为它会跟你在一起。
  它不会走掉即使你改换了国家和姓名。
  可悲地耻于失败。耻于供宰割的心。
  耻于献媚的热忱。耻于机巧的伪装。
  耻于平原上的土路和被砍倒当柴烧的树木。
  你时刻受到屈辱,憎恨外国人。
  ——《一个装镜子的画廊》米沃什说:“无疑存在着两个欧洲,并且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第二个欧洲的居民们,命定坠入了20世纪的‘黑暗中心’。我不知道怎样一般地谈诗。我谈诗,必然会谈到它与特定时空环境的关系。”或许基于这一点,在讨论米沃什或与之相似的诗人时,我们可以置新批评要求删除诗人历史经验的理论于不顾。细读式批评对于某些经典作家是有效.的,但米沃什在当前,不完全是一位经典作家,或者说他是一位大于经典作家的作家,有待历史的遗忘将他缩小为一位经典作家。
  三
  从欧洲启蒙时代以来,梦想成为“世界主义者”便是许多文人的精神乐趣所在,世界主义似乎成了某种文明的标签,它与民族主义相对立。但是,是否存在这样一种可能,一个人既不是世界主义者,也不是民族主义者?在回忆录中,米沃什说:“我到过许多城市,许多国家,但没有养成世界主义的习惯,相反,我保持着一个小地方人的谨慎。”但就在同一本回忆录中,他也批评了波兰小说家和小品文作家斯蒂凡·基谢莱夫斯基(Stefan Kisielewski)的民族主义:“基谢尔总是以一身逗笑人、一身小丑的打扮出现,但说到底,他内心里却隐藏着一个充满波兰中心论的偏见的知识分子。”米沃什了解基谢尔的爱国主义,但是他将爱国主义与民族主义区分开来。民族主义并不是一个坏词,它通常指在政治、经济、文化、军事领域将民族利益和民族价值观置于诸多利益、诸多价值观的首位,但有时它也与强烈的自我中心和排外情感搅浑在一起,从而不能与多元民族文化相兼容。有时它也可以用以掩饰民族自卑感;民族主义发展到极端,或者说民族主义降落到文明基线以下时,便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纳粹德国是一个我们很容易想到的例子。德国诗人海涅说过:“没有比狭隘的民族主义更有害的东西了。”米沃什虽然始终保持着一个小地方人的谨慎,看不惯西蒙娜,德·波夫瓦所代表的巴黎左派知识分子的习气,不能接受“资产阶级审慎的魅力”,但他也不认同盛行于美国诗歌界的地方主义。美国的地方主义诗歌以罗伯特·弗罗斯特为代表。米沃什一方面承认弗罗斯特具有强大的才智、非凡的理解力,另一方面又认为后者的地方主义是装出来的,是基于“要做一位伟大诗人”的强烈愿望,是基于对美国诗歌听众和读者对诗歌的预期所做出的判断。说穿了,这样的诗歌具有欺骗性。美国是一个大国,可历史不长,社会生活兼具开放性和封闭性,是流行文化的天堂,其公众的道德感往往遮蔽了他们智力上的浅薄,而其精英文学的自信心只是到20世纪初才在爱默生、惠特曼打下的基础上建立起来。这样一个国家成了米沃什后半生的流亡之地。而米沃什则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国家,国家不算大,国力不算强,有时自以为是,有时被人宰割,但其文化资源丰富。因此米沃什的历史经验、道德准则、审美倾向都要求他既反对世界
                             主义,也反对民族主义,也反对地方主义。
  那么,这就牵扯到一个问题,米沃什自己的文学主题是什么?此一问题看似一目了然,因为作为一名流亡者,他的作品肯定是向回看的,肯定少不了对专制制度的谴责。但如果以此为米沃什的写作主题,我们是否便简化了一位复杂而深刻的诗人。在《米沃什辞典》中,他提到一位名叫莱奥波德·泰尔曼(LeopoldTyrmand)的人。此人流亡在美国,以谴责专制为己任,但最终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极端保守派。而米沃什在用几本书(如《被禁锢的头脑》、《对权力的攫取》等)履行了自己的义务之后,便再未继续往前走。他深知自己必须在一个更广阔的背景下写作,把一切噩梦化为自己的写作资源,并与噩梦本身保持距离。但是这是否意味着米沃什就变成了一位传统意义上的讲究“拯救”的天主教徒?或一位玛拉美式的象征主义者?或一个把“历史”理解为“时间”的人y一个形而上的人?不错,米沃什的确在维尔诺的上空发现或建造了一座斯威登堡式的天堂,他也的确称赞过波兰诗人伯莱斯瓦夫‘莱什米安(BoleslawLesmian)的诗歌想象被其自身的美所救赎,但是,正如厄普代克所说,米沃什是一位“扎根于自己的存在状态的诗人”。他的存在状态也就是他所理解的人类的生存状态。他说:“人类是用文明废墟中的残留物来建构诗歌的。”他特别称赞T。S.艾略特的作诗法:“他用不可能性、匮乏和废墟来建构诗歌。”他也写到过“时间”,但那不是玛拉美或博尔赫斯的“时间”;他要“探查那使时间屈服的法律”,他说:“时间在我们的头顶狂风似的怒号。”不过,无论是时间,还是废墟,还是拯救,还是谴责,恐怕都担当不起米沃什诗歌、散文统摄全局的主题,米沃什的历史经验和他对神学、哲学的兴趣都要求他能够站在一个更高的角度来关照历史和人生。人们对米沃什的文学主题有过种种概括,其中,美国教授路易斯·埃瑞巴恩(Louislribarne)指出:“米沃什的伟大主题是,用‘人性的东西’填满宇宙。”这可能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并且,任何一种观点都有可能导致米沃什缩水。仅米沃什用英文出版的著作(包括诗集、小说、思想论文、文论、日记、翻译等)就有20来部,其主题是多重的。那么,在米沃什的多重主题中是否存在一个核心?或许米沃什的老朋友布罗茨基对他会有更深入的了解,对我们会有所帮助。布罗茨基说米沃什多重主题的核心是:“一个人无能抓住他的经验,他和他的经验之间越是被时间所隔绝,他越是不能理解他的经验,认识到这一点令人无法忍受。”或许惟其无法抓住,他才要努力抓住,在此过程中,他向我们呈现了我们的生存处境。这一处境我们越是不能理解,它的悲剧性越强。而在这一点上,米沃什超越了作为回忆者、谴责者的米沃什。
  四
    要满足这样的主题的表达,需要怎样的语言,怎样的风格?米沃什一生都是用波兰语来写作他的诗歌。对于他这样一个选择,我们会习惯性地将之理解为诗人的爱国主义。的确,这里面包含着米沃什对波兰的爱、对故乡维尔诺的忠诚,但事情当然不是这么简单,因为一个身在美国的外国诗人,做出这样的选择,就意味着选择了边缘,选择了默默无闻。但是他说:“我被另外的东西所召唤。”波兰语是一个小语种,中国以出版语言辞书著称的商务印书馆甚至从未出版过波兰语辞典。可以想见,波兰语在美国的处境即使好一些也好不到哪里去。米沃什曾经感叹不懂波兰语的外国人很难理解为什么密茨凯维支在波兰被尊为伟大的诗人。尽管如此,米沃什还是选择了波兰语作为其诗歌的第一语言,这其中可能蕴含着一种观点,即一个诗人只能选择一种语言,他和该语言之间存在一种命定的关系。比较而言,小说家要自由得多,无论是康拉德(波兰人)还是纳博科夫(俄国人),都变成了伟大的英语作家。诗人当中能讲多种语言的也不乏其人:近的有布罗茨基,他用英语写出的散文相当精彩,但写诗,他还是用俄语;远。的有但丁、彼特拉克,使他们永垂不朽的是意大利语而不是拉丁语。当然,一位诗人选择使用一种语言,并不妨碍他向这种语言引入异质因素,博尔赫斯便向西班牙语引入了英语。
  中国诗人使用中文写作,不存在太多的道德和技术问题,因为一来,中国诗人几乎清一色为单语写作,二来,中文是一种如此丰富的语言,古汉语为现代汉语保存了诸多可能性(尽管在当代它不可避免地需要被调试,被刷新)。但是波兰语的情况与中文的情况非常不同。为了达到其写作的理想状态,米沃什无法停留在对波兰语的一味赞美上,甚至连道德上的赞美也是困难的。在《没有名字的城市》这组诗的终篇《我忠实的母语》中,米沃什感慨道:
  现在,我承认我的疑虑。
  有时我觉得我浪费了自己的一生。
  因为你是低贱者的、无理智者的
  语言,他们憎恨自己
    甚至超过憎恨其他民族;
  是一种告密者的语言,
    是一种因自己天真
  而患病的糊涂人的语言。  但这还是该语言的表面现象,如果我们稍微探究一下蕴含在这表面现象背后的意味,我们就能掂量出米沃什所面临的困难:狭隘的民族主义、只能表达日常生活却不能表达历史生活的可能性、对思想的无能、对悲剧的漠然等等。此外波兰语就像其他斯拉夫语,特别是俄语一样,与邻近的西方相隔绝。咪沃什在其哈佛大学系列讲座《诗的见证》中曾引述俄国历史学家格奥尔基·费多托夫的观点,谈到俄罗斯的不幸。费多托夫“将所有俄罗斯不幸的根源归结为选择了斯拉夹语作为教会语言,而没有采用本来在东方可以成为与西方通用的拉丁文并驾齐驱的希腊文,于是俄罗斯长期处于孤立自守的状态,直到它突然发现了西方思想,但已为时太晚”。这就引出一个致命的问题:波兰诗人使用同样属于斯拉夫语族的波兰语,能否成就伟大的诗篇?路易斯·埃瑞巴恩形容米沃什既是诗人也是哲学家,既是东方人也是西方人,既是过去的人也是现在的人,既是孩子也是先知,既是雅各也是赞美诗。的作者。那么,什么样的语言才适合这样一个人来使用?
  波兰语言的问题,据米沃什看来,最要命的,是它惊人地缺乏哲学表达方式,这种缺乏使得用波兰语进行智力谈话成为一种挑战,需要高超的杂技功夫。此外,波兰语不是一种形式化的语言,它缺少准确性和规则。米沃什的朋友为米兰·昆德拉所特别称赏的波兰小说家贡布罗维奇曾经感叹:“我们用法语说话就准确,一旦我们改用波兰语;我们就变得模糊起来。”缺少准确性和规则可能是斯拉夫语言的通病。不过米沃什倒也从这种不足中发现了新的可能性:其不确定性或许可以被用来增加语言的柔韧度。本文作者并不懂波兰语,这里只能罗列出米沃什和其他人对波兰语的看法。但如上麻烦不仅是米沃什的麻烦,这大概也是密茨凯维支的麻烦。而密茨凯维支对波兰诗歌史的重新书写和对波兰语言的改造,看来鼓舞了米沃什。他力图使波兰语适合自己对另一个欧洲的描述和思索,尽管他也意识到了自己所能做的工作的有限性。他说:“既然我用语言工作,我明白发展的各个阶段是不能被跨越的。我期望参与到世界文学中来,不过我却受制于我的前辈介绍给波兰语言的东西,尽管我自己对它做出了微薄的贡献。”
  米沃什深知波兰语言和其他西方语言的不对等性,这一点在翻译中尤能见出。他曾以差劲的波德莱尔波兰语译文为例,指出波兰语和法语这两种语言发展的不均衡。他也曾感叹亨利·米勒的作品无法被有效地翻译成波兰文,因为波兰文缺乏翻译米勒的相应词汇。米沃什一生注重文学翻译,他曾花很长时间翻译了波德莱尔的《阳台》和他的美术评论,二战中他翻译过法国理论家雅克·马利坦的著作,翻译过莎士比亚的戏剧,他还把大量的美国当代诗歌翻译成波兰语,以期改变战后波兰文学界的灰暗气氛。这大概就是他自言对波兰语做出的“微薄贡献”的一部分。对任何一种语言来说,该语言的发展都离不开翻译的贡献。回到埃兹拉·庞德那句老话:“一个伟大的文学时代就是一个伟大的翻译时代。”即使那些追求“纯正”语言的人,也无法否认翻译对“纯正”语言的间接影响。在这方面,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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