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碎-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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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刘导,你老婆在门外叫你。
刘大成就像一下子醒了酒,一边说:不可能。一边正襟危坐起来。
我说:张镇长,还是说正经的吧,你准备出多少钱?
他说:不谈这个,先喝酒。
我说:别打岔,我是生意人,要在几年前我可能不好意思提钱的事情,但如今不同了,你要说没钱,我立马带人走。
他招招手,三个小姐识相地晃晃悠悠出门,然后跟我说:我们现在最多拿出30万,要是见不到收益,我和老王就等着上吊了。
我笑:30万还弄这么大阵势干什么?跟他妈真事儿似的,你不知道我的时间是很值钱的吗?
他哭丧着脸:大哥,我们这就是砸锅卖铁了,办贷款又办不下来,银行的那些大爷们黑着呢。
我说:我来帮你们办贷款,起码拿出200万来开辟市场,这就是最低数字,我从你这儿已经没钱可赚了。
他端起一杯酒,一口喝下去:你要是帮我们办到贷款,你就是我们金石镇的爷爷。
我笑:你就等着当孙子吧。
酒足饭饱之后,张承带我们上了三楼,那里是跟学校教室那么大的一个KTV包房,似乎就为了显示乡村的宽敞,看起来更像一个小型的舞厅,四面遮得如同黑夜,迷离的灯光照着,我感到有些发晕,顾不得房间内一股老仓库的霉味儿,就跑到沙发的拐角处坐下。因为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所以一般到了这种场合,这就是我的法定位置。
三个小姐又坐过来。天歌就站在我面前意味深长地笑,看来她们也被灌了不少,天歌喝醉酒的典型表现就是抑制不住地傻笑。
我揽了身边的小姐,问她:你是哪里人?
她说:先生问这个干什么?
我说:就想知道,如果不想说,我换一个问题,你平常在哪里上班?
她说:就在这里啊。
我摇摇头:你根本不是本地人,他们没告诉你我是谁吧?
她说:我们向来都不知道客人是谁。
张承见我们聊起来了,过来说:看见没有?这周围装修的墙面都是门,北面是出口,其余的都是小房间,如果想密谈随便拉开一间就可以,保证安全。
说完转身出门。
我不理他,继续跟小姐聊天:那我今天主动告诉你我是谁,我就是本县公安局的局长,你跟我说实话,啊?
她老谋深算地笑:先生你真会开玩笑,李局长我认识的,不过我可以跟您说实话,我们平常就在县城的春光好夜总会,今天是临时租借来的。
临时租借?
对啊,现在很时兴的,还有人专门做这个经纪呢。先生点一首歌吧,咱们一起唱好吗?
我一本正经地说:你去邀请他们吧,其实我是一名歌手,要我唱一首歌很贵的。
她有些惊讶:你是歌手?北京来的吗?有位著名的歌手我还认识呢,叫什么来着?名字很怪的,就是留着大胡子,很胖的那个。
是不是灯光一照,满面发光,就跟脸上戴一安全套似的那位?
第三章 到处是杂碎的舞台(5)
她笑:您真会开玩笑。您是唱什么歌的?
我说:我还没那么著名,一首歌都没唱出来,这不只好到乡镇来走穴吗?记住我的歌名,叫《都是狗杂碎》。
她笑:您是唱摇滚的吧?歌名真有意思,我最喜欢摇滚了。
我说:什么摇滚?现在人们都说“别摇了,滚吧”。
她笑得弯了腰。刘露过来坐在我身边。我说: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
小姐站起来,处变不惊地说声你好,便到一边去了。
刘露也已经醉了,平时那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一喝酒便走了样。她靠过来问我:你说我是什么?
我说:老婆。
她又问:谁的?
我说:我的。
她说: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啊。
那表情很认真。我的心里莫名其妙地慌了一下。
第四章 年轻的爱情就像疯长的野草(1)
15
很长一个阶段在校园里做并不安分的学生,为赋新诗强说愁地感受着人间的种种变故和纠葛,后来忽然发现当时的所谓痛苦与伤害不过就是一种浪漫的想象,真正的严峻从来就没有开始过。人性之恶都在书本虚构的故事里受着批判,而且都有了各自恶有恶报的光明结局,我以为世界即使不会纯净如纯净水,至少也是清澈如自来水。
每个人的成长都要付出代价,这几乎已经成了真理。因此而有人大力倡导磨难教育,把一群细枝嫩叶的孩子弄去下苦力,其实不会有什么作用,因为人在肉体上的承受能力除了到集中营一般都能适应环境,倒是心灵的挫伤最伤人,不会也根本不可能事先设计了来训练。如同古典文学作品中鲜有心理描写一样,多数的中国人还是只把身体上的疾病当病,对心灵并没有引起足够重视,骂得你再伤心,最多道个歉了事,要是打伤了人就会严重到负法律责任。
的确,皮糙肉厚刚刚来得及填饱肚皮,哪有心思管那些虚无飘渺的玩意儿?
16
青云毅然决然的离去,除了留给我“被欺骗之后的疲惫”,性格上居然莫名其妙地外向起来,我开始以为是变化,后来那个叫季雨的女子又用她醉心的那些血型与人生之类的东西做了解释,说我典型的AB血型的双重性格,有时候是偏内向的A型,有时候是偏外向的B型,至于这个质那个质的玩意儿我也没听懂。不过我已经明白,所谓性格变化只是外在的不同,所谓“秉性”还是“难移”。
当然,最有用的还是在想象的热恋中写下的那些爱情诗,因为它使我在一次全国性的诗歌大赛中得了个一等奖,这在20世纪80年代末诗意泛滥的大学校园里简直是轰动性的消息。我们班的一个同学用一句句歇后语表示了不公平:天上掉屎——来了狗运气。
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名人,当时的时髦称呼是校园诗人。
17
就在这时候,我与外语系的女孩雅迪残酷地相识。
那是青云离开我的第二年初春。我骑一辆除了铃铛哪里都响的破自行车到水房提水,一手扶车把,一手提了两暖壶开水,走到校园的林阴道上的时候,在我前面的雅迪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转向,躲闪不及,我们撞到了一起,几壶水都浇到了她的小腿上。
我赶忙扔掉车子,过去要撕开她的裤脚,因为常识告诉我,被开水烫到首先要把身体上的丝织物去掉才会减轻受伤的程度。但她猛然推开我,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腿。
我一边反反复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一边把哭泣的她扶上我的自行车,飞奔到了学校的医院。
病房里一片洁白,躺在病床上的雅迪不时露出痛苦的表情,她的一条腿需要用一个支架支住被子,以免磨破了烫起的水泡,虽然气温还很低,她的汗珠还是在苍白的脸上流着。她不是那种艳丽的女孩,而是洁净清秀的一种美,当然此时站在她床前的我根本就没有心情欣赏她的漂亮,只是惴惴不安地等待她的判决。
我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句常用的话怎么听都带了一些古怪,好像我们经常故意犯点什么错误。
她只是淡淡地反问:你干嘛要故意?
我很喜欢她的表达,却又不能流露出欣赏或者赞同的迹象。还是带着忏悔口不择言地问了一句可笑的话: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生气地说:我能怎么办?我想杀了你,可能吗?
我说:当然不可能,不过你要真有这种想法,我可以自杀来成全。
她无可奈何地笑了:方正,你不要烦我了,我的腿很痛。
她认识我。看到她的笑容我也就有了信心,但直到今天我还是后悔自己说的那句玩笑话。我一直把它当成一句不吉的预言,不过这种事情发生在雅迪的身上。
18
我经常到她的病房里去看她,这自然是必须做的。后来跟天歌谈起这段往事,她问我:如果她不是那么漂亮你还会经常去看她吗?我坚定地回答:当然会经常去看她。其实她该问我:假如她不是那么漂亮,后来你会爱上她吗?对于这个假设的问题我只能说不知道。
外语系的女孩有种非常特别的浪漫,可能是语言与思维方式的关系所致,她们对新鲜的东西有浓厚的兴趣。我们聊很多时髦的也是很俗的话题,比如诗歌、小说、流行的思潮等等。尤其是我对美国的黑色幽默小说感兴趣,就讲《第二十二条军规》、《第五号屠场》之类,我还给她讲我的初恋故事,这是对女孩子而言我经历中惟一的财富。
她经常就那么静静地听我说,中间用一句“是吗?”来提醒我继续说下去。
从聊天中得知,她的母亲是一位大学教授,父亲是省里一个部门的处长。她说受伤的事情没有告诉他们,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惊天动地呢。
我都是每天从食堂里买了饭送到医院里去。那时候我们的饭菜票都是定量供应的,男生本来就饭量大,再加上还要给她买点好吃的,几天下来就有些捉襟见肘,于是,我只得想办法去借女生们的饭菜票来维持生计。
那天中午我把一份红烧排骨摆在她的面前,扶她从病床上坐起来,她却只是默默地看着,并不吃。我就催促她说:吃吧,人不都说吃什么补什么吗?多吃点骨头有好处。其实这话很有些不着调,她只是皮肤烫伤又没断骨头。
第四章 年轻的爱情就像疯长的野草(2)
她倒是没追究我表达上的错误,平静地说:我听说你这几天老是吃咸菜,能补什么呢?
我急忙问:谁跟你瞎说的?
她说:别以为我在医院里躺着就什么也不知道。
我说:我知道你的同学经常过来,都是她们猜的吧?再说了,我这体格,吃一半个月的咸菜也没问题。你就不要乱想了,给我一次自我惩罚的机会吧。
她抬起头,眼里盈着泪水,小声地说:你该告诉我,我这里有很多呢。
我笑笑:哪能啊?我伤害了你没有别的补偿,给你送点饭还是应该的。你放心,我是苦孩子出身,这又算得了什么?
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捆饭菜票递给我:其实我每个月都剩下很多,我不了解你们男生的情况。
我接过来,又给她放回枕头底下:你就给我留一点尊严吧。
她有些生气地说:什么尊严?你能跟别的女生要,为什么就不能要我的?
我说:因为我让你受了伤。
她一下子躺在床上:你不拿,我就再也不吃你买的饭了。
这一招比较奏效,我只好乖乖地拿过来:现在行了吧?那你快吃。
她这才高高兴兴地起身,又对我说:你跟我一起吃。
我说:我已经吃饱了。
她又说:那我就不吃了。
我无可奈何地笑笑:好好,你这一招简直万能。
她说:为了监督你,以后你必须买了饭拿来跟我一起吃。
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怕我产生误会,又像是给我一个容易接受的理由,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主要还是节约,这么一份菜,我一个人吃不了的。
年轻人之间的爱情就像受过污染的土地上疯长的野草,碰上一点机会就会出来葳蕤着,害处是将一块很好的土地占据,再也没法播种别的东西,好处就是我回忆中还有些与青春有关的葱绿和繁荣。
我的那片草刚刚被青云一把火烧掉,等到了另一个夏天又被我的一暖壶开水浇活了,可见其生命力何其强大。直接的说法就是:我和外语系的女孩雅迪相爱了。
这种感觉来得悄无声息,只是在日复一日的厮守与交流中怦然心动。谁也没有表白,但就在一天天的交流中水到渠成地改变了各自的态度,彼此已经心照不宣。我只是盼着下课,她也是每每见到我的面眼睛里就会投射出一种光芒。
19
雅迪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我骑自行车带她到校园外的原野中。春天的黄昏,温暖宁静,到处都散发着一种浓郁的泥土的芳香,草丛间不时点缀各种不知名称的小花,就如同给我们的一个个惊喜。处在爱情之中的心灵就是容易感动,即使是面对这样普通的自然景观也有一种到达天堂的满足。
这真是生长诗歌和爱情的氛围。雅迪腿上裹着厚厚的绷带坐在初生的草坪上,迎着春日暖暖的夕阳,眯着眼睛,以一副娇媚的神态对我说:给我朗诵一首你的诗吧。
我便像个真正的诗人一样面对旷野,给她朗诵我的诗:
十月的结局
其实 不该铺陈一个
美丽的开始
鲜花一季 绿叶一季
飘摇的心
如秋风空濛无助
爱和十月
就被自己编织成一个故事
感动自己也折磨自己却学不会后悔
愈降愈黑的云
洒一窗外凄冷的泪雨
十月 便如一只秋雁
湿了翅膀 沉重了飞翔
挥手
把泪湿的再见抛掷
告别不再勃发的十月
一世界的等待
坍
塌
成一世界的失落
她默默地听完,理解了我的诗中表达的是我的第一次爱情,叹一口气说:你很痴情,可惜失落了。
我说:都是瞎写的,其实我都很难说服自己那就是爱情。
她笑笑说:一切都过去了,一份失败的感情成就一个诗人,也不算亏。
我说:你跟一个账房先生一样,收入和支出都算得很清楚。
她站起来:不跟你说了。便独自向远处走去,我在欣赏着她夕阳下的剪影,虽然步履蹒跚,但仍旧投射出青春洋溢的美丽。
忽然,她“唉哟”一声,蹲下来捂住自己的腿。
我赶忙跑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她抬起头调皮地笑着说:看你是不是关心我。
我恼羞成怒地一把推倒她。她就躺在草地上哈哈大笑。
20
雅迪渐渐好了起来,大夫说可以拆了绷带出院了,我们都很高兴,那个下午,两个人像迎接一个神圣的节日一样很虔诚地看着大夫的操作。
绷带被彻底揭去,雅迪原本修长细腻的小腿上出现了一片明亮的伤疤,这对于爱美胜于一切的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来说或许比当初受伤更加痛心。
坐在病床上的她就那么默默地看着,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我满怀内疚,不知所措地说:雅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一下子就爆发起来:我怎么办啊?丑死了。说对不起有什么用?都怨你,都怨你。
我默默地坐在她的床前,捧起她的腿抚摸着,不争气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上面。
她的腿抖了一下,抬手捧起我的脸:你,哭了?
第四章 年轻的爱情就像疯长的野草(3)
我恶狠狠地说:对不起。眼泪又汹涌而出。
她有些慌张地给我擦眼泪:你别哭,我没事的,我可以穿长统袜可以不穿裙子穿长裤……你别哭啊。
她的眼泪也滴到我的脸上。我的心底里便涌起诗句:
那汇流而成的泪水啊
可是浇灌爱情的源泉?
我拥住她,她也抱住我,两个人就这么相拥着流泪。她附在我耳边说:我不怕丑,只要你不嫌弃。
我说:嫌弃也只能是嫌我自己。
这就是我们最初的表白和承诺。
21
那段时期很特别,整个国家都在经历着一场风雨。我们沉浸在爱情之中,几乎没有感受到窗外的喧嚣,等雅迪出院了,我才发现,大学校园里弥漫着一种神秘而又兴奋的气息。很多同学斥责我的麻木,只有陈振河与我处在同样的境界中。
陈振河跟我同宿舍,我们同属不求上进的那一种学生,所以关系也比较铁,他喜欢跳舞,在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