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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六弄咖啡馆(完整)-藤井树-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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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会受不了的。」『谁叫你这麽爱翘课?』「你今天翘课没事吗?」『我跟我爸爸说,我到补习班拿了考卷就去同学家一起研究了。』她诡谲地笑着。
  「是啊是啊,」我接着说,「一起研究张雨生去了。」说完,我们两个都笑了。但在笑声结束后,电话的那头与这头,都突然安静了下来。过没多久,她说了一句:『闵绿,我们会分开吗?』「不会!」我斩钉截铁地说。
  『那,我们的放烟火的约定。。。。』「一定会去放烟火的!我明天就去买好!」『明天买会不会太早?更何况你已经被禁足了。』「那我两个月之后去买好!」『那我们去哪里放?』「我们选一个夜晚,夜深人静,四周空旷的地方,来个仙女棒秀!然后再来个蝴蝶炮秀,然后再来个火树开花,再来个。。。。。。。」其实,那天我说了多少“再来个什麽什麽的”,我早就忘记了。
  李心蕊只是静静地一直听,静静地,静静地,彷佛一个母亲正在看着一个孩子,如何如何地口沫横飞,如何如何地天马行空,说着他的梦想。
  直到放榜那天,同样在电话的两头,我们的烟火秀,只能永远记在心里了。
  她考上了台北的学校,我则是录取了高雄的学校。所谓的落点预测果然都只是预测,预测跟实际情况永远不会相同。
  我预测我的国文会有七、八十分,结果只有六十,我预测我的数学只有二十,结果却多拿了二十分,我预测我的历史绝对会及格,但是抱歉,只有四十五,我甚至很勇敢地预测我的英文一定有八十分以上,结果是八十减掉二十几分。
  跟我同考场但不同教室的阿智,每节考完都会出来找我,并且在考场大门口抢拿补习班的答案,我告诉他我的预测,他说:「根本不需要预测,当你已经全力以赴去考试了,剩下的都是命运决定。」他难得认真地说话,却一语成签的让他说中了。所谓的预测只是预先的猜测,答案老天爷会告诉你。
  老天爷把我摆到高雄,把李心蕊摆到台北,把阿智摆到台中,把蔡心怡摆到花莲。
  当我苦恼着我找不到打工的工作时,阿智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我说「四个点能变成什麽图形?」「四边形,而四边形种类不少。。。。」我不太用心的应着。
  「错。是三角形。」他说。
  「怎麽可能三角形?」「台北、台中、高雄三点都在西边,连成一条线,而“我的”蔡心怡在花莲,她就是那个钝角的点,连接台北跟高雄,所以四点也能变成三角形。」他得意的解释着,表情像是一个数学家发现了一套惊世的理论一样地骄傲。当他在说“我的”蔡心怡时,那“我的”两个字,格外地用力强调着。
  「喔。。。。随便。。。。」我依然无心听他唬烂。
  放榜之后隔两天,我就拿着写有蔡心怡房间电话号码的纸条,骑上脚踏车到阿智家。因为我还在禁足,所以我出门的理由是去剪头发。
  阿智的爸爸是个头发半白但身体非常强壮的老爹,我们都叫他智爹,他是个蔬果菜中间商,也就是直接面对菜农的那一端。我以前问过阿智,是不是像他们这种中间商拿蔬菜水果的价位全台湾最便宜?他给我的答案是:
  「错!」他比出食指,指着我说。
  「错?那不然呢?你们都直接面对菜农了。」我不太明白为什麽我的理论错误。
  「所以菜农拿菜才是全台湾最便宜!」他认真地说。我也认真地扁了他一顿。
  「妈的废话!」我说。
  阿智他们家的蔬菜水果多到让你看到就饱了。他常在课余的时候替他爸爸整理一些没被批完的蔬果,偶尔他会跟我说:「回去叫你妈妈快点买一些花菜或高丽菜,多买一点起来放,后天要涨价啰。」当我骑车到阿智家的时候,智爹刚开着他的载菜大货车回来,我常常觉得智爹的大货车很帅,他刻意去烤成橙红色的车头,还用毛笔在门边写上自己的名字,这让他的大货车几乎全台湾独一无二。更屌的是,他在货车的后斗,请广告商用所谓的希德纸贴了一句话:「养家活口工具,偷走死你全家。」所以阿智说,他们家的大货车,就叫做「死你全家号」。
  智爹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我正好在停脚踏车,他嘴上叼着他最爱的长寿烟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越来越烟头喔!细仔!」(台语:越来越帅了,小子。)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阿智走过来说智爹的老花眼越来越严重了。
  我把蔡心怡的房间电话号码递给阿智,他接了过去,愣了几秒钟,然后看着我。
  「你觉得,我打去要跟她说什麽?」他问。
  「看你啊。」「我不知道要跟她说什麽,而且她应该不知道这电话是你给我的吧?」「嗯,她应该不知道,这是心蕊告诉我的。」「那我打去要不要先解释这个?」「看你啊。」「你觉得她会原谅我偷问她的电话吗?」「我不知道。」我摇摇头。
  「你觉得她会答应跟我去看电影吗?」「我不知道。」我又摇摇头。
  「你觉得,我该告诉她我喜欢她吗?」「我也不知道。」我继续摇摇头。
  「你觉得,她会喜欢我吗?」「我想不会。」我还是摇摇头。
  「你觉得,你欠扁吗?」「一点都不。」我依然摇摇头。
  照惯例,我们又打架了。打了一架之后,我要阿智帮我剪头发。阿智问为什麽?我把禁足的事告诉他,他非常感动地说:「啊!这真是太感动了!被禁足了还记得要把电话拿来给我,你简直就是把我的幸福,放在心底最深处啊!」於是,他答应我,一定会帮我剪得好看一点。
  其实,我只是希望他帮我剪掉一些,让我的头发看起来有修过的痕迹,回家才不会被抓包。但是,他那个手脚伤残的白痴,把我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
  「啊?为什麽剪花菜的剪刀剪不断头发咧?」他一边剪一边问。我心里暗喊了一声不妙的时候,我的头发就像被狗啃过的一样。
  从阿智家离开之后,我骑着脚踏车,飞也似地到了李心蕊家,这时她们家没人在,我便留了一样东西放在她家院子的第五根栏杆的后面,用一块石头压着。
  阿智在这天晚上鼓起勇气打电话给蔡心怡,这通电话讲了十秒钟。
  『喂。』蔡心怡接起电话。
  「喂。」阿智冷静地喂了一声。
  『你谁?』蔡心怡问。
  「我阿智。」他说。
  『你怎麽知道我房间电话?』蔡心怡惊讶地问。
  「因为我是神,我猜得到。」阿智自以为帅气地说。
  『是喔?那你猜不猜得到我现在要干嘛?』蔡心怡冷冷地说。
  「你要挂我电话。」『对,你果然是神。』接着就是喀啦一声,然后就嘟──────────。
  我想,不管是哪个女孩子都没办法能理解阿智的幽默感。
  阿智打电话给蔡心怡的同时,我正在跟李心蕊讲电话。她对於我们即将要分隔三百六十公里这件事,有点难以接受。
  我们在电话里,刻意地避免讨论到以后如何见面的事情,谈论的大都是日常的顼事,还有她最近生理期的腹痛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你知道吗?」电话这头我说,「我现在的头发爆难看。」『为什麽?』当我把事情经过告诉她,她笑得不可抑制。
  「对了,我今天除了被剪了一颗烂头之外,还去了你家。」『耶?』她惊讶地说,『什麽时候?』「你们家都没人在,我想你也出门了吧?」『是啊,我陪我妈出去买东西了。』「我留了一样东西在你家。」『留了东西在我家?』又是一阵惊讶的声音,『你怎麽潜进来的?你是小偷吗?』「你听过小偷留东西给别人的吗。。。。。。?」『你留在哪?』「在你们家院子,从左边数过来第五根栏杆,我用石头压着。」『那是什麽?』她好奇地问。
  「你去拿来看就知道了。」然后,我就挂了电话去洗澡。在洗澡的时候,从镜子里看见我的烂头,不禁潸然泪下,涕泗纵横。
  洗完澡之后,我接到李心蕊打来的电话,『我爱你。』她说,这是她第一次说。
  而我第一次跟她说我爱你,却是在两年后。
  当时,我很想告诉她「我也是」,但我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两种情绪相冲击的情况下,我竟然忘了。
  留在她家院子里,从左边数来第五根栏杆的石头下的东西,是一张纸。
  写在上面的不是蔡心怡的电话号码,而是一首歌。
  「当我伫立在窗前,你越走越远,我的每一次心跳,你是否听见。
  当我徘徊在深夜,你在我心田,你的每一句誓言,回荡在耳边。
  隐隐约约,闪动的双眼,藏着你的羞怯,加深我的思念,两颗心的交界,你一定会看见,只要你愿意走向前。
  天天想你,天天问自己,到什麽时候才能告诉你?
  天天想你,天天守住一颗心,把我最好的爱留给你。」『那真的会很感动,』我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眼角,然后继续说,『我想,没有几个女孩子可以抵挡这样的浪漫。』「你是说抄了一张歌词放在女生家叫做浪漫?」关老板的表情困惑。
  『不是抄的动作,而是这件事的一整个举动与动机还有用心的程度。』我用力地解释着。
  「但那不不难啊。」关老板说。
  『是啊!浪漫并不难啊!』我稍稍提高了一点音调,『偏偏你们男人做得到的太少了。既然不难,为何不做?这就是我们女人想不透的。』说到这里,关老板大概不知道该怎麽辩下去,「要再来一点咖啡吗?」关老板像是转移话题一样地问着。
  『不了,你只是在转移话题而已。』我说。
  「啊。」关老板看了我一眼,「不不不,梁小姐你误会了。」他急忙解释着,「不过,那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的几件浪漫的事情其中之一吧。」『在这之后呢?你们分开了之后。』我继续问着故事的发展。
  「在这之后啊。。。。」他把“啊”字拖长了音,「能容我点上一根菸吗?」他说,然后看了看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菸。
  『可以,』我点点头,『这是你的店啊。』他又从另一个口袋拿出打火机,点燃了菸,白烟瞬间弥漫开来。
  「我只能说,说再见的感觉,很难过。」他说三百六十公里的距离,还真的不是普通远。
  我记得国中的时候,有一次参加校外的学术竞赛,而我参加的项目是演讲。其实本来要参加演讲比赛的不是我,而是我们的班长,他是个有点大舌头,而且内心脆弱外表也软弱的男生,不过因为成绩非常好,所以老师选他当班长。
  很不幸的,班长在比赛前一天长了水痘,打电话向老师说抱歉。然后他出现在我家门口,满脸水痘加上满脸泪痕地对我说:「小“利”,你一定要赢噢。。。」小利?这是在叫谁啊?我心里是这麽想的,不过后来想一想,原来他是要叫我小绿,因为他严重地哽咽,所以发音不标准。
  「赢?」我一头雾水地说,「赢啥?」「演讲比“带”啊!」「喔?演讲比赛啊。」我回他说,「不过,赢演讲比赛干我屁事?」「因为我“档嘴痘”,所以我跟老“斯”请假了,老“斯”要我推荐一个同学帮我比“带”,我说你很会唬烂,演讲一定没问题,所以老“斯”要我来跟你说,你明天替我比“带”。」「干!」我以为这是我心里的暗骂,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他一听,本来已经泪眼汪汪泪流满面的表情立刻揪了起来,然后哭得更大声,「小“利”,你怎麽可以骂我干。。。。。哇。。。。。」「不是不是不是,」我连忙安慰他说,「我是要说干什麽这麽客气,我明天我一定全力以赴啦。。。。哈哈。。。。哈哈」。
  「真的吗?」他眨了眨眼睛,又掉出来好几颗眼泪,然后他很开心地抹了抹眼泪,也抹破了几颗水痘,他破涕为笑地对我点点头说谢谢,然后转身离去。我只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继续骂干。
  隔天的演讲临场抽题,我抽到什麽题目我也忘了,总之,当我在台上演讲的时候,台下其他学校的参赛同学都非常开心地看着我,看着他们的眼神,我觉得他们心里想的是「我至少赢这个蠢蛋了吧?」其实演讲成绩如何,我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倒是那天早上的鸡蛋三明治好像有点问题,我在台上的时候,肚子像是有把大火在底下沸腾的锅子,我的屁股开始有火山要爆发的感觉,我为了阻止这样的感觉再继续延烧下去,於是开始在讲台上走来走去,挥动着双手指天指地的。
  因此我得了最佳台风奖,评审老师的评语是「台风稳健,会利用走位与手势来强调演讲内容,动作幅度非常适当。」这天,我真的拉了一天,拉到比赛结束了,颁奖也结束了,我还在厕所里。带我们去比赛的老师大概也习惯了我常不在座位上而把我忘了,他居然直接带着比赛同学回学校去,把我留在距离学校至少有七公里的市立图书馆总馆的演讲厅。
  於是,我顺着记忆,走了两个多小时,终於回到学校。
  当我把这件事情告诉李心蕊的时候,她笑到腰都拉不直,虽然我脸上还是挂着笑脸的,但我心里其实在说:「你没有发现吗?亲爱的,七公里的路,就已经远得让我难以想像了。」所以,三百六十公里的距离,会怎麽去撕扯我们之间的感情呢?
  我禁足解禁的那一天,刚好就是李心蕊要到台北去的那天。在这之前,我们只能靠着房间里的电话,来一解相思之苦。
  确定要分开的日子一天一天越来越近,谁都知道逃避没有用,我却还是笨得在自己的桌历上画掉那一天,彷佛这麽做,时间就会跳过那一天一样。
  『我爸爸在○月○号要带我上台北,顺便帮我搬行李,他说要陪我一起去开学。』,李心蕊在电话那头说,我只是嗯的应了一声。
  『那你呢?』她问。
  「我在你走了之后才要去买车票。」我说。
  『喔。。。。』她用气音应了一声喔。
  这关乎分离的话题,我们通常只会说几句就不会再继续下去。面对这样的事情,我们都不是行家。
  她要出发到台北前的那天早上,拿了一份早餐来给我,『恭喜你今天要解禁啰。』她看着我,然后笑着说。
  「这是什麽?」我指着早餐说。
  『这是我自己做的。』她把手背在后面,歪着头笑着说。
  「真的吗?」我惊讶着,「你会下厨啊?」『那当然!』她骄傲地抬头挺胸。
  我把早餐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四颗荷包蛋。
  「你这早餐真是做得。。。。太精致了!」我装作开心地,眼睛刻意散发着光茫。
  『真的吗?那下次我再做蛋饼跟蛋花汤给你。』「呃。。。。这就不用了。」我说。
  这天,我们一句再见都没说,不过我自己知道,这不说再见的感觉比说再见还要痛苦。她叮咛着我,一定要在安顿好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要联络,然后留下宿舍的电话,也一定要带足衣服,一些日常生活用得到的药品也要带着。
  她离开我家的时候,脸上是笑着的,但我不知道当她转过头去,一个人骑着脚踏车回家的路上,眼睛里是不是跟我一样有些湿湿的。
  阿智倒是提早了两个礼拜到台中去,他先寄住在亲戚家,亲戚帮他找了一个打工的工作,是在室内设计师工作室里当助手。
  他说,智爹的下游菜商大概有一半都欠了至少两个月的菜钱,阿智的学费几乎要缴不出来。
  但他跟蔡心怡的感情依然进展地非常不顺利,听阿智说两个礼拜前,他打了第二通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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