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军师-第23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周明和周晦两人都是惊喜交加,周明更是冲出竹帘,望向楼梯,失声问道:“青浦兄,竟是你回来了么?”
裴云心中一震,想不到这庄青浦果然来了,姑且不论他如何穿越城关,但是此人重诺守信之处,已经令人惊叹。裴云从帘内向外望去,只见周明和一个书生把臂对视,周明竟是满面眼泪,显然十分激动。那白衣书生也是颇为激动,但是神色间却有一种冷静决然的意味。裴云仔细望去,只见那书生剑眉星目,风姿飘逸,犹如临风玉树,当真是貌如子都,风标绝世,只是周身上下都笼罩着孤傲清绝之意,少了几分亲切意味。那书生一身白衣如雪,宽袍绶带,大袖飘飘,腰间悬着三尺青锋,非是那种轻飘飘突具华丽外表的饰剑,而是古朴沉凝的黑鞘黑柄的长剑。可见这书生竟真是文武双全的俊杰。
裴云心中惊叹,目光一扫,落到了那书生面上,只见那书生虽然神光未减,但是面色苍白,印堂有一道黑影,太阳穴上更是隐隐有着暗红印迹,裴云心中一颤,不由黯然轻叹道:“可惜,可惜!”
岂知从左侧座头之内,也传来一个清雅的声音道:“可惜如此人才。”
裴云心中一动,目光向左侧望去,隔着屏风,看不到那边客人的相貌,但是那语声有些熟悉,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是何人。杜凌峰见他神色,便知究竟,在他耳边低声道:“那四个人和他们一起来的。”说罢伸手轻指,裴云望去,却是四个青年坐在那里低头进食,裴云只是一眼,便看出这四人气度沉凝,目中神光隐隐,身姿笔挺,衣履看似平常,兵刃也都用布裹住,像是寻常富商护卫模样,可是现在楚州境内哪里还会有寻常客商出没,何况这四人一见便知是身手不凡。越看越是觉得古怪,裴云不由剑眉微皱,现在楚州关防极严,这样的人物在楚州出现,为何自己没有得到禀报呢?
这时,那白衣书生的目光也扫视了楼上的酒客一周,淡淡一笑,随着周氏兄弟走入座头,道:“当年分别之时我写的词你还记得这样清楚,看来今日我若不来,你一定会骂死我了。快倒酒来,我等着今日已经许久,这些年飘零江湖,最盼的就是老杜的青梅酒,如今得偿夙愿,便是立刻死了也是不枉此生。”
周明心中皆是狂喜,只道他狂放,连忙取了一个大酒盏,倒了满满一杯青梅酒递上,那白衣书生一饮而尽,原本苍白的面色也多了些血色。周明喜道:“青浦兄还是这样爽快,老杜一年只酿十坛百斤青梅酒,这一次我已经全部买下,你我兄弟来个一醉方休,尽述离情别绪,待到酒醒之后,不论青浦兄如何吩咐,小弟都是欣然遵命。”他不便问友人是否已经得知恩师死讯,所以这样隐晦道来。却听的隔着屏风的顾元雍心焦如焚,恨不得高呼示警。
那白衣书生却是一笑,道:“为兄可没有事情相求,今日前来只是为了昔日诺言和这青梅酒罢了。”说罢取过席上酒壶,自斟一杯饮了,酒色染上面容,越发显得飘逸风流。周明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终是不愿出口相问友人是否已经得知华玄死讯。
这时,淡黄竹帘被人挑起,走进来两个青衣人,前面的那人灰发霜鬓,相貌儒雅俊秀,气度从容洒脱,后面的那人似是仆从身份,低首跟随。周明一愣,见那人形容陌生,神韵奇秀,若是从前,见了这等人物,他自然是着意结交,可是想到楚州已是大雍所属,虽然这人看上去颇有楚人风姿,但必是雍人无疑,因此怒道:“阁下为何擅自闯席,未免太过无礼。”
那人目光一闪,道:“我闻三位盛赞青梅酒,也想尝尝这清绝孤寒之酒,若是诸位愿意,在下愿以此物交换一坛新酒,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说罢张开右手,手心中是一粒龙眼般大的蜡丸,周明正要相问,那人已经捏碎蜡丸,露出一粒红如火焰的丹药,厢房中立刻溢满香气,周明只是闻到那香气便觉得神清气爽。读书人有言,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他虽然医术平平,却也知道这是极好的续命丹药,只是自己三人似乎用不上,正在犹豫的时候,庄青浦已经冷冷道:“多谢阁下,一坛青梅酒换取这粒药丸,未免太不值得了,阁下若爱此酒,我令掌柜送去一坛就是。”周明心中茫然,却下意识地唤掌柜取酒,不多时,杜掌柜果然另外提了一坛青梅酒送来。
那青衣人轻轻一叹,道:“是我太多事了,早片刻,晚片刻却也没有多少分别。”说罢用力一捏,那粒药丸变成粉碎,厢房中香气大盛,红色药粉飘落地上,那青衣人取出丝绢,拭去手中药粉,转身走了出去。周明心中一惊,觉得万分可惜,那药丸必是救命良药,却化成灰烬坠落尘埃。一眼望去,无意中却见到那青衣人右手之上戴着一枚玉指环。指环本是女子饰物,男子戴来略显轻薄,那青衣人气度不凡,却如何有这脂粉气,周明心中生出轻慢,目光中露出不屑之色。孰料那青衣仆人此时方要出去,一眼看到周明神情,目中闪过一丝寒芒,冷冷看了周明一眼,向外走去。这一举动,周明没有留意,却被坐在边上的周晦看到。那青衣仆从看上去二十多岁模样,相貌清秀白皙,只是一双眸子竟似寒泉一般幽深清冷,周晦心中一惊,生出不安的感觉。
此时的裴云却是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心中溢满惊喜,却又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竟是真情,只是透过竹帘看到那两人面容,已经令他心中巨震,再听了几句话,越发确定自己的判断,恨不得立刻出去相见,只是想到自己若是一出去,只怕惊动楼上众人,反而不敢轻动,只是却坐立不安,深怕轻慢了那人。这时耳中传来冰寒的声音道:“公子请将军暂且不要过来相见。”裴云心中一宽,这才平心静气下来,心思潮涌,想着如何利用这一机缘,摆脱自己的为难窘境。
这时,那庄青浦也似是觉察出了酒楼上面的气氛有异,起身笑道道:“酒已饮过,人已会过,我这就要走了。”周明惊道:“青浦兄难得回来,如何这就要走?”庄青浦眼中露出不舍之意,神色间有些碍难。
周晦却是已经看出一些不祥的征兆,起身一揖道:“青浦兄若有什么难处,还请言来,在下兄弟纵然粉身碎骨,也不负所托。”
庄青浦知道周晦素来细心,便笑道:“哪里还有什么事情,只是希望没有连累了两位才好。”说罢起身一揖,然后举步向外走去,周明起身欲拦,庄青浦却已走到了楼梯口,正要举步下楼。周明想要喊他,周晦却拉住他轻轻摇头。周明也是聪明人,突然心中明了,脱口而出道:“莫非青浦兄已经去过华家了?”周晦还没有回答,耳中传来呼喊奔逃之声,周晦顾不得向兄长解释,已经扑到窗前。
街道上两侧烟尘滚滚,楚州雍军铁甲在烟尘中历历可见,已经将四面八方都封锁起来,街上的百姓四散奔逃,一个锦衣大汉带着百余身穿灰色衣甲的卫军冲了进来,指着街道两旁的宅院道:“有人看见那刺客在这里出现过,必然已经逃到两侧的宅院店铺里面了,你们给我挨家进去搜查,若有反抗杀无赦。”
周明此刻也凭窗向楼下望去,他认得那锦衣大汉乃是楚州卫军校尉高秉。按照大雍军制,各州郡都有卫军编制,战力较弱,兵源主要来自被裁撤下的军士,平日协助郡守维护地方安靖,楚州卫军编制有三千人,只不过现在楚州乃是淮南节度使裴云镇守,所以编制不满,只有一千二百人。那高秉乃是国舅高融的族人,在此任卫军校尉,其意不问可明,此人一向都是楚州郡守罗景的亲信爪牙,周明对其恨之入骨。心道他来捕捉什么刺客,莫非有人刺杀罗景么?他素来思维敏捷,立刻就联想到庄青浦方才的言词,听他语气,竟是心事已了,再无牵挂,想必那罗景必然已经授首,而且下手之人正是庄青浦。想通这一点,周明只觉得如坠冰窟,心中丝毫恶人受报的喜悦,也无心去想庄青浦如何有法子刺杀了堂堂的一位郡守,只是想到庄青浦就在楼下还未出门,这团团重围之中,庄青浦如何逃得出去?
楼下的高秉也是浑身冰冷,想起一个时辰之前的事情,仍然觉得恍如梦中。当时突然有一书生前来求见,说能够劝服楚州士子出仕雍廷,罗景自是欣喜,因为华玄之事,他陷入十分被动的局面,虽然他借着弹劾裴云暂时避开了风头,但是一旦朝廷得知此事真相,前途只怕尽毁,所以罗景急急召见。那书生入见之时腰悬长剑,除此之外并无暗藏兵刃,罗景和高秉都只道这是士子习气,并未介意,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仍是让他解剑入内。
来求见的书生自称庄青浦,乃是华玄门生,这个名字罗景听过,知道这人在楚州士子中名声不小,虽然鄙夷此人忘恩负义,不顾恩师之死,前来投靠,但是罗景也知若有此人相助,笼络楚州士子的大事十有八九可成。所以对那庄青浦十分礼遇。庄青浦侃侃而谈,他对楚州名士了如指掌,谈及如何笼络这些人更是头头是道,罗景听得兴起,不再疑心。罗景虽然骄横,但是才学也是不浅,否则也不能做到郡守,见庄青浦才学气度都十分出众,也有心招揽,便和他详谈起来,一谈之下,更觉投机,谈到酣处,庄青浦起而作剑舞,折柳为剑,长歌当哭,其中有“何言中路遭弃捐,零落飘沦古狱边。虽复沉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注1)”之句。罗景见他狂放风流,更无疑心,笑曰剑舞不可无剑,乃令人取来庄青浦的佩剑。
庄青浦接剑之后,再作剑舞,果然是剑如流虹,寒芒若霜雪。剑舞之后,罗景上前致意,却被庄青浦暴起行刺,高秉救之不及,只能围魏救赵,一掌击向庄青浦后心要害,只盼庄青浦避让一下,这样便不能一举杀死罗景,庄青浦的剑术虽然绚丽,却并非一流身手,只需有一线空隙,高秉便有信心救下罗景。谁知庄青浦也自知机会不再,竟然甘受一掌,一剑穿心,取了罗景性命,然后向外逃去。高秉本来自信这一掌可以击碎刺客心脉,可是庄青浦居然还有余力逃走,再加上罗景身死的冲击,高秉愣了片刻,等他清醒过来,熟知郡守府地形的庄青浦已经无影无踪。
高秉气怒攻心,令卫军追缉,更是令人向裴云求援,调动军队,封闭所有街道,缉拿刺客。高秉不是庸才,城中雍军虽然不受高秉指挥,可是也知捉拿刺杀郡守的刺客关系重大,通力合作,虽然楚州百姓都是不甚合作,却仍然发觉了庄青浦的行踪,确定他就在这条街道的范围之内。那些雍军尚未得到将令,便封锁住四面通路,让高秉自行带着卫军进去搜捕。而高秉想到无法向国舅高融交待,心中戾气上升,一进来便下令卫军强行搜查,一时间街道两边的屋舍都是人仰马翻,哭叫连天,更是不时传来卫军鞭打百姓的暴戾喝骂之声。
周明急得团团乱转,他既不想庄青浦被捉住,又不忍见百姓受到牵连,再说雍军定会上楼搜查,如果得知庄青浦曾经来过,必定受到株连,他虽然胆气豪壮,但是想到楚州郡守遇刺身死的严重性,再想到昔日裴云攻楚州时候的杀戮鲜血,心中也是寒气直冒,却是无可奈何,不知如何应对。
楼下的庄青浦神色黯然,他自然知道情势的严重,他未回楚州之前便已经知道恩师身死的噩耗,虽然他在楚州的人脉让他混入了城池,又让他未见罗景之前已经知道他的性情,设下了行刺之计,而且一举功成,甚至逃出郡守府之后,还有法子换下血衣离开险地。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是绝没有机会再混出城去的,出城的盘查本就十分严厉,而且行刺之后,雍军必然封城。更何况他若一走,雍军恼怒之下,必会大索全城,连累无辜,所以他本就无意逃走,更何况他还有难言之隐。如今迟迟不出去,不过是不愿落入高秉手中,在死前还要受辱罢了。这时,几个卫军已经冲入酒楼,其中一人一眼便看到站在门口的庄青浦,高声喝道:“刺客在此。”
庄青浦微微一叹,举步向外走去,那几个卫军正欲上前将他缉拿,但是见他气度从容,竟是一愣,让他走到了街道上,几人怔了一下,执刀跟出,拦住庄青浦的退路。
庄青浦毫不在意,站在道中,高声道:“庄青浦在此,尔等何需扰民。”
高秉一见大喜,他一眼认出庄青浦,厉声道:“将他拿下,本校尉要将他碎尸万段。”想到前程可能尽数毁在这人手里,他当真是切齿痛恨。庄青浦冷冷一笑,宝剑出鞘,寒光一闪,迫退几个上来擒拿的卫军,道:“若想擒我,你就亲自上来吧,这些军士奉命行事,我还没有杀他们的兴趣。”
高秉大怒,上前一步,正欲亲自出手,心中决意要将这庄青浦狠狠折辱,这时却听有人高声喝道:“且慢。”高秉回头看去,只见隶属裴云白衣营的卫平立在街口高声喝止,卫平常常奉命和高秉打交道,高秉自然认得他。见他阻止,高秉心中微怒,正要讦问,却见卫平一挥手,精悍的雍军军士四面涌来,迅速控制住四周,强弓利箭,刀枪如林。
高秉闻言怒道:“此人行刺罗大人,理应交给我卫军处置。”
卫平高声道:“现在两军对峙,此人突如其来,刺杀郡守,我怀疑此人乃是楚军秘谍,需要交由将军处置,刺客听着,你若束手就擒,无所隐瞒,我必向将军求情,给你一个痛快,还不放下兵刃,立刻投降。”卫平得知此事之后,他担心罗景之死会牵连裴云,所以决定将刺客控制在手中,便匆匆赶来,却不知道裴云就在旁边的一家小酒楼之中。
庄青浦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虽然是肆意欢笑,却是不减俊逸风流,片刻,他止住笑声,道:“庄某本是寻常书生,虽有报国之志,却无青云之径,当日因为得罪那骆娄真被迫出走,昨日归来却得知恩师死在那罗景手上,且不论国仇,恩师教养我成人,我尚未膝前尽孝,却见恩师灵柩,今日行刺乃是我一人之事,无关他人,庄某今日唯死而已,万万不会落入你等手中。”
卫平一皱眉,道:“有我在此,你想死也不容易。” 说罢一挥手,人群中走出两个白衣营勇士,一人提着红缨枪,一人背上乃是宝刀,两人左右逼近,庄青浦擎剑微笑,两人正欲上前动手,却听旁边酒楼上有人朗声道:“下去吧,堂堂白衣营勇士,对着一个将死之人,何需如此多事,庄青浦,裴某念在你为师报仇,孝义双全,今日不为难你,你去吧,本将军保证不会随意株连。”
庄青浦闻言一惊,抬头望去,只见自己方才下来的酒楼之上,中间的那扇窗前,站了一个黑衣青年,气度沉静从容,俊朗英武,一见便觉心中折服,他离开郡守府的时候,心脉已经尽断,不过他剑术虽然不精,内功心法却有独到之处,尚能凭着意志和秘传心法支撑罢了,只需心神一泄,便会立刻死去。他心中念念不忘当日之约,所以临死之前也要来喝一杯青梅酒,又担心亲故受自己牵连,所以不肯舍生而去。
方才那青衣人送药给他,就是看出他伤重将死,虽然闻到那良药香气,也觉精神一震,但是庄青浦自知无药可救,也不想平白欠下人情,所以不肯接受。却是想不到裴云也在酒楼之上,更是想不到这位裴将军也是一眼看出他伤重将死,不愧是少林嫡传弟子。
原本为了罗景之事,他对大雍深恶痛绝,但是看到裴云这样气度心胸,却也心服口服,这些白衣营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