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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江湖-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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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器教官狐媚到手再说。可是她那眉心一点红可以直接扔上台去演金童的样子,
是没啥指望的了。

  名声坏了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挡不住我还有漂亮。照样还不是有那么多
人含情脉脉地看将过来?要是眼神可以当丝,随便抓一把,也好织一匹帛了。丫
头裙下,至今还没有一个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呢。

  再说,我还有一笑生百媚的回眸。那天无意中向丫头回眸一笑,就让她惊艳
了半天,如今又对着镜子苦练了这么多天,技巧总该是更臻圆熟了。就遗憾的是
至今还没遇见可以对着施展的人,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丫头之三

  如花后来为了一副对联的事来找我。对联是艳阳天写的,上联贴在天鹰教,
下联贴在红花会,合起来是先上如花公主再做搏虎丫头,口气非常粗壮。当然,
作为江湖上闻名遐迩的风流儒盗,对我们这种三流帮会本来就不需要特别客气,
如果说对二流帮会还可以给点面子换一种比较含蓄委婉的说法比如羞答答的玫瑰
你给我静悄悄地开,对一流名门则更要郑重,必须写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那
三流么显然就只配先上后做并且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双管齐下左右开弓了。

  如花来找我是因为我是对联中涉及的另一个当事人搏虎丫头。对这个新绰号
我一直抱着嘲笑的态度,所以很有点不能相信被艳阳天写上对联的那个搏虎丫头,
就是指我。如果说搏虎丫头是指我,那么天下无敌之大风云剑客又是谁呢?只是
龙儿眼中的我?当然如果能在龙儿眼中真正成为风云剑客那也不错,我可以将风
云剑法在河岸上演练给她看,只给她一个看。她穿着白色宽袍,站在枫树下面看
我练剑。我的剑风吹起了她的宽袍,她的头发在风中丝丝飘扬,整个人宛若就要
乘风飞去。龙儿是很喜欢飞的,尤其喜欢飞到广寒宫里去做嫦娥,搂着一只玉兔
夜起朝落从东边的大海飞到西边的莲池。只是那样我就没法再见她了,龙儿早先
说可以让我做青女,大家时常走动,可是后来她又收回了这句话,因为如果有青
女,那么天空中就必还有其他一些三山五岳的神仙,不比人间简洁多少。她说我
还可以做玉兔。但是我不喜欢做兔子,而且,我很怀疑她最终也会把这只兔子扔
到东海里去,龙儿有洁癖,并且她说过她只喜欢一个人在天空中走来走去。

  如花问我怎么办。我说顺其自然吧。这句话也是从龙儿那里得来的,龙儿的
原意是指在对待他的态度上要顺其自然不可强求,虽然在这方面它没有被我采纳,
可是如今拿来用在艳阳天身上刚好合适。对付这样一个一流高手,我们这种三流
帮会的晚辈弟子也确实只有顺其自然的份,反正艳阳天劫色不劫命,留得青山在,
哪怕没柴烧?再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花讶异地看我半天,最后一声不吭
地走了。显然,她不愿意顺其自然,就要嫁人了,这么一自然说不定就嫁不出去。
可是换一个角度,她不自然也未必就能嫁得出去,干脆就做了望门寡呢?甚至做
了望门寡也不一定就能达到不自然的目的,结果鸡飞蛋打两头无着。然而如花也
可能是对的,她不是我,因此没有风云剑法可练,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如
果没有风云剑法可练或者最后练不成风云剑法,那么所谓报仇,也不过是一句空
话,还不如现在拼一拼,免得受窝囊气。如此看来,真是江湖险恶。而且其险恶
程度还与武功高低成反比,至于我们这种三流货色,就得随时准备承受从天外飞
来的打击,或者被上被做,或者干脆就挂了。被上被做被挂,这叫必然,没有轮
上被挂被做被上的呢,就是偶然。我们总是在偶然中活着,并且总是指望能够永
远偶然下去。

  龙儿之三

  丫头魂不守舍的,总是找出各式各样的理由跑到暗器教官门前去。其实他不
在里面,早到天鹰教如花那边去了,她也不是不知道。跑过来跑过去好几次,后
来丫头说她是怕自己再也见不着他了。我觉得丫头很可怜。

  我总是觉得丫头可怜。丫头以为我能飞起来。丫头以为她能练成风云剑法,
练成以后就可以倒挽时光。丫头还以为她能够得到他。丫头真是可怜。也许用情
深的人,总是可怜。情深的时候,她们不明白情似刀,而点点飞逝的时光就是磨
刀石,总有一天会把这柄刀磨薄磨穿磨空,空了以后,回过头去,稀薄的心情还
能不能够承受起情深时沉重的岁月?会不会有细微的碎裂轻响从空气中依稀传来?

  也许丫头不会。丫头有百宝囊,百宝囊里有万用灵药,哪儿薄了就往哪儿一
抹,抹过以后就又回复如初。丫头是只不折不扣的小妖,可惜我却不是真的仙子,
飞过了,被拉下来,就不再能飞。脚腕上还留着被硬硬拉下来的乌青,一辈子都
消不了。

  丫头说她怕再也见不着他了,那是有可能的。艳阳天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暗器教官只是三流帮会中的一流高手。两个一流之间,落差实在太大,不知该怎
么弥补。一旦相遇,后果可想而知。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丫头,也安慰不了。

  丫头后来慢慢静了下来,对我说信不信艳阳天已经注定了死期?我想她是在
说很久以后将会练成的风云剑法。她又在发痴,又让人可怜。可我还是点了头,
说信。其实不能说相信,只能说是希望。我希望丫头不象我。我希望她是一只真
正的妖,能真正从她那只百宝囊里,变出一些属于妖的花色来。我希望。

  我还在希望,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也很可怜。

  如花之三

  从丫头那里回来,心情就一直不好。丫头都成老人精了,板着一张小脸,振
振有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孩子家不懂这个,说出话来让人哭笑不得,更让
人难过。这就是江湖么?这么小的孩子都会遭祸,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了仇恨,
知道了要报仇?

  窗户开着,有客的时候总是开着的。他在这里。父亲一直就看好他,说他是
红花会第一高手,一手红花镖百步穿杨,百发百中。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我感兴
趣的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事实上是他身上唯一不讨厌的地方,遇见我,一点也不避忌,总是
亮晶晶笑吟吟地看过来,好象我不是他的未婚妻,倒是相熟的朋友。看惯了躲躲
闪闪的眼神,再看这样的眼睛,心里象透了口气。我总是这样认为,这双眼睛生
错了地方,其实本来应该是他的。他要是有眼睛,能看,一定就会是这样亮晶晶
笑吟吟地看着我。不过也有可能是他在借着他的眼睛看我,冥冥之中的安排,谁
能说就是没有?

  他不常到我这里来,忽而来了,说明艳阳天的事情确实严重。难道真如丫头
所说,我们只能顺其自然?我问他。他说有什么要紧?江湖上浪得虚名的人多着
呢。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浊重,懒洋洋地象是中了风寒,跟他清甜的声音完全不同。
我不喜欢这种腔调,但还是追问了一句可要不是浪得虚名呢?不是浪得虚名,就
把你抢走了呗。他似笑非笑地卷起一边嘴角,还是用他的眼神亮晶晶笑吟吟地看
着我。他的眼神被用来配这种含混不清的笑容,我转头去看窗外,心里突然冲上
来一阵愤怒。

  窗外茶馆里人声鼎沸,依旧没有他。

  阿紫之三

  我还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聊的人,号称风流儒盗,所以丫头和如花的绰号
佩上了对子,他就要采。丫头还很无所谓,说我应该感谢他的无聊才对,要是不
无聊,就不是采她,该采我了。这句话的理听着怎么就这么歪呢?难道就因为他
没有有聊到采我,我就不该痛斥他的无聊?

  丫头的名声,看来也是岌岌乎殆哉。我的名声虽然不好,好歹别人捉不到实
处。她可惨了,现在随便谁到街上走一遭,环城内外,莫不丫头盈耳,人要出名,
还真是容易。这还是当前,事情还没发生呢。越往后,人的记忆越不清爽,事情
就越容易拎不清楚。明明是艳阳天诡计难承,知难而退,或者是被乱棒打走,负
伤远遁,过得一两年,众口一传,就可以变成丫头被艳阳天掳去作了压寨夫人,
思乡心切,向艳阳天苦苦哀求,终于被恩准放还,又重新回来冒充处女待字闺中。
人言这种东西,我可是对它不抱希望。

  所以艳阳天最好还是在乱阵之中被打死,一了百了,省得他再去四处破坏人
家闺女的名声。不过这样似乎也太残忍。再说,就是死了,也不见得能省点事,
要说嘴的,还要照说。我一毫也不抱希望。

  丫头之四

  在撞见艳阳天之前,我一直在想他。我在想,未婚妻被别人指名要上,不知
是个什么心情?

  我不恨艳阳天。仇恨总是对活人说的,而艳阳天自贴出对联的那一刻在我心
里就已经死了。十年之内或者十年之外,他总要来祭我的风云剑。他可以上我,
可以上如花,可以上很多次,当我多年以后练成风云剑法,他如果改恶向善,大
家还可以握手言和。可是他不该去摧折他。冒犯了他,那就没有什么好恨的了。

  我努力地想着他的心情,想着他的处境,想到快要发疯。自对联贴出来以后,
我就没有再见过他。大家都聚到天鹰教去了。按照艳阳天的对联,是先上如花然
后才轮到我,对于这样一个声名素著的风流儒盗的留话,没有理由不信。他在如
花那儿。温柔乡里,应该心情不错。可是也很难说,前途生死未卜,面前的美人
儿转眼要成空。成空也罢了,是成什么呢?

  我真想变成一只飞虫,飞到天鹰教去,飞到他面前,看看他在干什么。警戒?
和如花说笑?无论做什么,他应该已经想过即将来临的厄运,死,伤,还是更糟
——残了?应该会有恐惧,应该会有不甘,可又不能向人诉说。不能诉说,也许,
还要安慰如花?

  我四处走动,团团乱转。哪儿都能去,就是不能去天鹰教。去了天鹰教,就
有可能被艳阳天一鼓成擒。一鼓成擒也罢了,看见他死了、伤了、残了,就有可
能会按捺不住。按捺不住,也就没有风云剑法。没有风云剑法,艳阳天也就又活
了。

  我没有想过就是不去天鹰教,也有可能撞见艳阳天。

  龙儿之四

  丫头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关于她的状况,大家都不作猜测,很沉默。沉默
后面是什么意思,谁都知道。丫头的身子肯定是没了。

  没了身子,平日里说嘴,谁也不怕。丫头更不在乎,总是说留得青山在不怕
没柴烧云云。如今事到临头,凭空里一个大活人忽然就不见了,情景还是很恐怖。
我都这么觉得,丫头身临其境,当然更是如此。该是怎样的委屈?该是何等惨苦
的心境?我都不敢去想。

  有时候我甚至还不得不去想丫头的命。会不会连命也一起丢掉?如果按照艳
阳天原来的顺序,先如花再丫头,丫头的命就不会出危险。那时候暗器教官要死
也死了,伤也伤了,残也残了,一切已成定局,丫头总得留着命去报仇。可是现
在先捉了丫头去,丫头手中就多握了一个阻止艳阳天与他相遇的机会。面对这样
的诱惑,丫头会不会按捺得住?按捺不住,就会出手。出手或者就会激恼艳阳天,
命就很难说了。

  我不知道丫头最后会作何选择。我只希望无论作什么选择,丫头都还是丫头,
都还是那同一只妖。无论是为不可企及的人无人收受的情感甜蜜地去死,或者是
为同样渺茫遥远的快意而厚重地生存下来,都还是那一只妖。

  生存或者死亡,对于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丫头活下来,我高兴。丫头要
是死了,我知道她快乐。

  如花之四

  我突然之间才明白事态严重。丫头被抓走的时候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红花
会的人都过这边来了。都过这边来,当然是因为两个帮会没有一个能够独力对付
艳阳天,如果一个不行,那两个是否就一定行呢?

  我不知道怎么连丫头都一目了然的事,我却如此稀里糊涂。成天里不愿意看
见江湖,不愿意想到江湖,可江湖还是由不住地逼人而来。还是丫头说得对,只
能顺其自然。可是丫头年轻,顺其自然,她还可以无知无畏地活下去,君子报仇
十年不晚,我却不能够想象那一天。因此所谓顺其自然或者不顺其自然,也就只
是我死或者大家死的问题,而艳阳天只是冲着我来的。

  我就要死了吗?十七岁,就不得不死了吗?

  他没走的时候,我问过他会不会再来。他说再来,再来。我等着他,等了三
年。三年里面他不来,再来的时候,却不再有我了。不再有我去玩弄他的竹箫,
也不再有我去对他说,先生,你的命算得很准,我没有得到心里想的,我的心总
是漂泊不宁。可是他的命算得也不准,命里有的,为什么我也没有得到呢?

  我知道这是对三年前那个正午的惩罚。我早就知道会有惩罚。太阳在天空中
静燃,他竹杖探地,拿着布幌,插着箫,连个影子都没有,孤零零地走过去。竹
杖点在地上叮的一声,又叮的一声,他在我眼中变成一个无限缩小的青色背影。
如此踟蹰渐去的背影,如此刺痛我心的声音,我怎么能够忍受他就这样走过去了!?
而我忍受了。忍受了,就会有惩罚,这我早就知道。

  窗户开着。我希望死了以后他们也能永远开着这扇窗。等他再来,我看不到,
好歹让窗户替我看看他。

  阿紫之四

  我简直不能相信会有这种事。丫头被掳走了。有这种可能吗?就是前几天,
她还漫不经心地跟我说我应该感谢艳阳天的无聊。言犹在耳,就发生了这种事?

  可是又不能不信。如果丫头不是被掳走,就不会那么匆忙,连日记都忘记了
收起来,被大家看个一清二楚。算起来还是前人看得清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我不知道丫头回来该怎么面对这种种难堪情形。昨天我还在可怜艳阳天,可是现
在就是将艳阳天凌迟了,整件事情也已经无可挽救。

  我也不知道丫头回来,我该如何面对她。安慰?还是沉默?也许整件事情我
们都该永远、永远、永远地忘记,从心底里面一笔勾销。既然没有绝对公平的江
湖,当不公平降落下来,我们就不得不学会承受,学会自己对自己公平。

  丫头之五

  我走回家,看见房间里坐着个陌生男人。这个人坐在窗前看书,听见我的声
音,转身站了起来。很漂亮的一个人,一朵玫瑰伴着他的笑容递过来。一刹间我
转了很多念头,其中最鲜明的是这应该就是所谓求爱。这种事情在如花身上发生
过,在龙儿身上发生过,在阿紫身上也发生过,甚至还都发生过了不止一次,只
有我这儿还是一片空白,如今这片空白终于被填补了。

  然而很不是这么回事。递过花来的这个人就是艳阳天,他在看的那本书,是
我的日记。所以他微笑着对我说,哦,相信我,那不是天意,绝对不是。

  因为要我相信那不是天意,艳阳天教我练狼牙棒投掷手法。狼牙棒的投掷不
象其它暗器那样是嗖地一声发射出去,如果那样的话则如此一个庞然大物呼啸而
来,就是瞎子也避开了。这是一种极近距离的投掷,手臂不动,靠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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