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赋-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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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剑一挥,比想象中更容易地劈开了一个口子,桓尧伸头一望,外面赫然是个石室,除了墙壁嵌上了几颗夜明珠,便空空如也,既没间隔,又无摆设,虽说一目了然,可处处又透着杀机。暗忖足可让一个人爬过去,且又担心过大的缺口,会招致上面的岩石倒塌,便住了手,低声对桓宸道,「我先过去。」
扔出了几颗小石探路,并没触动机关,心中已有打算,当下提气运功,一跃而出樊笼,稳稳站在了安全地带。
四下打量着,才发觉这石室又不若平常所见,眼见桓宸在他身边轻巧地落下,桓尧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摇头轻叹,「我们现在是在赌博。」「你害怕?」
桓宸双眼闪烁着幽幽的眸光,语带挑衅。
桓尧微笑着反问,「你说呢?」
「不害怕就走吧,我可不愿意走出去却发现洞口被堵死。」桓宸鄙夷地扫了他一眼,「你老啦,要不怎会前怕狼,后怕虎,全然没了当年的锐气?」
闻言桓尧低低笑着,或许他当真老了。
桓宸哼了一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走吧。」
厉十郎并没出卖他们,精通五行术数的桓尧,很快带着桓宸离开了石室,又到了一个与方才相似的大石窟,连通一条由青石砌成的阶梯,通往窟顶一个圆洞。
顺着梯形石级往上走,梯旁亦有发出荧光的宝珠,照得这一条斜斜的梯形石径甚是明亮。两人往上走,转眼间就已一同走到上面出口。
桓宸兴奋不已,立即奔出去,桓尧伸手一带,顺势将他抱起,促狭地说道,「久处黑暗之地,双眼甫一接触阳光,会有些许的疼痛。」
熟悉的气息扑鼻沁心,桓宸的脸竟微微发热,又羞又脑,怒嚷了一声,「放我下来。」老家伙不安好心,他又非弱不禁风的女子,被抱出洞外,让沈美人,即或奉天将士看到的话,脸面何存?「你说龙翼他们会不会在洞口守株待兔,等我们出去时在头顶撒一张网,来个一网打尽?」「龙翼我不知道,我只闻到了沈美人的味道。」
一种淡淡的香草味,很独特,很好闻的味道,依稀记得某个自己相当亲近的人身上就曾有过这味道。况且除了这个味道,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从这里看出去,赫然所见有一具起伏不定的人体,血染红了整片的沙子。「厉十郎虽是墙头草,毕竟因我们而死,陛下,您务必要兑现自己的诺言哟。」桓宸喃喃自语,一脸的不安。
「静王好嗅觉。」
沈翠羽缓缓走出来,站在了洞口前面。
「沈美人,一天不见,你更见俊俏动人啊。」
桓宸禁不住吹了一声口哨,大大的眼睛冒出一个接一个的红心。
「一天不见,你却成了名副其实的凤凰。」
看到被禁锢在某人怀中的小色狼因他的话而黑了整张脸,沈翠羽唇角泛起了一条愉悦的笑痕,「看来陛下一趟龙潭虎穴之旅收获颇丰盛,尤其得偿心愿抱得美人归,更是可喜可贺。」刻意强调「抱得美人归」五字,效果奇佳,桓宸面色一变,伸手疾点向桓尧的天池穴,后者不闪不躲,不还手,眼看秀美的指尖就要碰到胸部时候,倏地张开双臂向上一抛,怀中的人儿犹如一支箭般,飞向沈翠羽。
说出手就出手,动作快如闪电,那条蓝色的影子瞬间就已到了他跟前。
沈翠羽脸无惧色,举掌相迎。
「啪。」
原以为两人武功不相伯仲,看上去平平无奇一掌,竟夹着强大的威力。
巨大的冲力让他「噔噔」向后退了几步,心血直往上冲,淡淡的咸腥味在口腔里徘徊,定了定神,伸手想拭去唇角的血丝,却惊觉左手门脉已被扣住,桓宸微微一用力,他就身不由己扑倒在他的怀里。沈翠羽又惊又怒,相隔不到十二个时辰,桓宸的内力何以能突飞猛进?
眼角瞥到另一条浅灰色的身影也赫然站立在三尺处。
微一沉吟,当即恍然大悟,沈翠羽低低一叹,「陛下,您这招移花接木确实精妙。」桓尧负手在后,笑而不答,眼角扫了扫,四周并无一人,侧耳听不到有别的异动,映入眼中的竟是一片细沙,海水。
地道的出口藏在了礁石之中,不细心观察,断不可寻觅得到。
开口陛下,闭口陛下,还与大灰狼眉目传情,沈美人竟没将他放进眼里?伸手在香气袭人的美人怀中乱掏了一把,好不容易才取出了桓尧的玉佩,笑嘻嘻地闻了闻,顺手递给其主人,嘴上却不停地说着,「好香,好香。」
桓尧咳嗽了一声,便将玉佩系上自己的腰间。
对那声状似警告的杂音,当然充耳不闻。
「亲亲沈美人,你是我的啦。」
桓宸轻浮地摸了把那光滑细腻的脸蛋,转了转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嘴巴凑近,给了粉妆玉琢的面颊一记响亮的香吻,便笑嘻嘻地抬起头,满脸的春风得意。
「宸,放开他。」桓尧突然开口,面虽不改容,黝黑阴沉的眸子却散发出一抹危险的光芒。仔细思量这沈翠羽杀了历十郎,独自守候在此,即使目的未明,却也不足畏惧。不可否认,这当中也存了一份爱才的心思。
沈翠羽诡计多端,心狠手辣,是个人才,能招揽到麾下,对朝廷,对他定有帮助。过分折辱此人,绝非好事。
兼且此刻一脸涎笑的调戏者是他心爱的人儿,焉能视而不见?
又拿皇帝的威严吓他,可恶。
桓宸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手,「既然陛下看上了你,那就是你天大的福气,本王也只好忍痛割爱。」
幸好,那仅仅是心痛,而非肉痛。
沈翠羽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抬眼注视着桓尧,「陛下,我们来做一宗买卖。」「我不认为你现在还有本钱和朕谈判。」
扬了扬眉,沈翠羽诡异一笑「你认为那些奉天士兵真来救驾幺?」
「你该不是想告诉我说,那些奉天士兵全都背叛朕,和你们是同谋吧?」「……」
笑而不答,沈翠羽显得非常笃定。
桓宸倏地嗤笑出声,回身指了指曾经是他们樊笼的地方,「沈美人,你将我们放置在全岛的最高处那小楼处,原本就盘算着让我们冤死在炮火之下?」
「从我和凤凰约定引诱静王和陛下上船那一刻起,就有这个打算。」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想不到你们的命硬得很。」
经历了海啸,经历了火炮,他们居然还能活下来,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实在太幸运。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幸运或许也和他们本身的智能有关。
「一向都是朕算计人,想不到今回被人算计,还是计中有计,呵呵……有趣,实在有趣。」桓尧仰天大笑,「宸啊,我说你这回碰到对手了。」
桓宸眨了眨亮晶晶的双眼,一脸无辜,「臣弟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日月为证,您可千万别中了小人的诡计。」
得赶快表表忠心,要不回京的下场可想而知。
「我们的计划得以成功,全靠一些嘴巴拼命向陛下表忠心的,实际上却图谋不轨的部属。」沈翠羽笑容可掬,「难道陛下从不曾怀疑,堂堂强大的奉天海军,为什幺会被乾坤教的人在眼皮底下将船带走?」
「朕最感兴趣的是,那艘架起了两门大炮,把我们带到乾坤岛的船只是否属于奉天海军。」「正是。」沈翠羽微微冷笑,「假若我们乾坤教还有这种威力无穷的武器,岂会任人鱼肉?」「你以为豪赌一番,就一定能让乾坤教东山再起?有这种想法未免太天真,姑且不论所谓的内奸是谁,他亦未必可靠?我看那人野心不小,存了弑君之心,也早有杀人灭口的后着。沈翠羽,朕甚为赏析你,要是你能弃暗投明,朕绝不会亏待于你,也会放过龙翼。」
想不到桓尧竟说出这番话来,确实令人讶异。
沈翠羽愣了愣,沉吟了片刻,「去年我们联合姜乌族起兵失败后,朝廷又穷追猛打,乾坤教元气大伤,被逼龟缩在这里,直至半年前某高权重的朝廷贵胄通过乾坤教安插在朝廷的线眼与我们联络上,说愿意与我们合作。」
「合作?」桓尧睨笑扬眉,丝毫不以为意。
「是的。合作一起对付奉天皇帝和静王爷。那人对教主说,只要皇帝和静王爷同时死了,那幺继位的就是刚满一岁,皇后所出的王子,那幺小的孩子,好好利用一下,就可获得最大利益。」「喂,你们和皇帝有仇,何必拉上我?」
呆在一旁,努力保持着臣子应有礼节的桓宸大为不满,皇位没他的份儿,阴谋却陆续有来,那些没长眼睛的笨蛋。
「天下人谁不知道,奉天的主子有两个,陛下和静王爷。」
他何时变成了奉天的主子?
桓宸激灵灵地打了个颤抖,干笑一声,「你们安排假小云来刺杀皇帝,打算着成功的话,顺势嫁祸于我?」
「原本就没指望他能够一举成功。」
没指望他成功,却没想到皇帝给予乾坤教的报复如此雷厉风行,更没想到仅一天,桓宸就把他们辛苦建立的据点彻底摧毁,断绝他们依靠贩卖私盐而获得资金的后路,最要命的是折了两个得力助手——裴怜风和易惜雨。
而这一切都是桓宸的功劳。
见识了他的利害,所以才会不惜一切地设下圈套。
「一切关于乾坤教的情报都是故意泄漏出去的?」
「我现身北武庄,也是个圈套,目的为了抓静王——」
那时候并不知道他们俩人的关系,心想着抓到了他,一来可以断去桓尧的羽翼,另一来还可以要挟暗地里支持桓宸的势力,一举两得。
可惜教主却对桓宸一见钟情,处处手下留情。
「我似乎成了大傻瓜,明知道对方挖了个陷阱,还要跳下去。」
前往北武庄还好说,想出利用凤凰的身份与沈翠羽联络上,在船上对付桓尧这一招,愚不可及。「那原本就是属于乾坤教在奉京有三个重要的据点之一,苦心经营了将近五十年,名义上虽由身为凤凰的您所控制,实际却非如此。你也不是不知道,哪怕不依靠着某些丹药,教徒对乾坤教的忠心亦不会随着时间而淡泊。」
「哼。」
「我将计划告诉给我们的盟友,要求协助,而他也很爽快地答允。」
沈翠羽顿了顿,继续说道,「引诱了你们下船后,突如其来的海啸帮了我大忙,否则我也不会有制造混乱的机会。」
「那时候的你,大概热切盼望着我们全体都葬身鱼腹吧?」
「不错,我死了,还拉上了奉天的皇帝和静王,亦不枉此生。」
「可惜事与愿违。」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幸好上天还算眷顾,盟友的两艘船比隶属陛下亲信的更出现。」「将陛下和静王带回了乾坤岛,事情就朝着预先设定的方向异常顺利地发展。我们与盟友的约定期限是三天,当我们一众人从岛上撤退后,他就带领手下前来……」
「呵呵,你们却想不到对方来得如此迅速,行动且毫不留情。」
「他们根本就是想将整个乾坤岛夷为平地,将我们赶尽杀绝。」
沈翠羽面无表情地说道。
「非常精妙的布局。」桓尧吁了口气,笑着来一个总结。
答案是呼之欲出吗?或许。
「为了能完成任务,你连自身性命都不要幺?」
桓宸唇边泛起一抹苦笑,「哪怕身受玄冰寒掌的反噬之苦?」
「……」
「你觉得内应出卖了你们,所以不甘心?」
「……」
沈翠羽抿着嘴,目光充满了悲愤和痛恨。
「龙翼呢?」
「回静王,教主已经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不外是岛上的某处地洞罢了。一轮炮火,把乾坤教的百年基业毁与一旦,这家伙不发疯才怪。」
表情饱含了幸灾乐祸的成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对乾坤教毫无忠诚可言的你,两年前才成为新一代的凤凰,拜潜伏在皇宫里面的上一任凤凰所赐。」
桓尧面色一变,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了桓宸的俏脸。
下意识地回避着那道灼热的视线,桓宸冷眼睇着沈翠羽,「这与你无关。」「甘冒奇险潜入分坛,偷取销魂丹的解药,不惜和教主动手,最后更一把火把炼丹房烧掉,都为了他?」沈翠羽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奇特。
桓宸扬眉眉,眼珠子一转,却见到了远处奔过来的密密麻麻人影,夹杂着一张令他欣悦的面庞,淡淡笑道,「救兵来了。」
厉十郎死了,而程不识依然领了兵前来,一起随来的,还包括——裴怜风和易惜雨。幸运之神终于站在了他这边,桓尧偷偷松了口气,无论谁是内奸,主动权都已握在他手上,而他,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背叛他的人。
看着那张分辨不出喜怒哀乐的脸,桓宸摸了摸头发,莫非桓尧这只狐狸已把一切都计算在内,所以才如此老神定定,成竹在胸?
关于乾坤岛所发生的事情,记载于史册只有一句:皇帝被困乾坤岛一天后,奉天海军副统领程不识带兵救驾,尽歼叛逆,安全迎回奉京时,被赐封为征海大将军。
朝阳宫以最舒服的姿态坐着,最优雅的动作吞下了碟子里最后一个包子后,世人眼中,奉天的第二号人物桓宸,准备着重新回到温暖的床上,美美地睡一觉。
华丽的宫殿,丰盛的美食,恭敬守候的太监宫女,原本早已厌倦的生活,从乾坤岛回来后,竟生出无比的亲切感,这三天来,足不出户,除了偶尔去向太后请一下安,余下时间比深闺女子更深闺,吃吃睡睡地过日晨。
皇帝因公事繁忙而日夜埋首于御书房,加上得到了倾国倾城的沈大美人,自然无暇顾及骚扰他,他也乐得清闲,整天躺在床上,尽力把密室之夜在心中留下的小小阴影消弭掉,况且涉那一趟的浑水,实在不智。乾坤教之事表面看来牵连甚小,实际却并非如此,处理不当,说不定会引起一场大乱。陷害,误会之类的,现在说也说不清。
内奸是谁,虽说有点好奇,却也不甚为意。
凭直觉,他总觉得那大小凤,应该不是所谓的内奸。毕竟在乾坤岛上,当皇帝出现在他面前时候,他可选择负隅顽抗,可非乖乖地交出了兵权。
单凭沈翠羽的片面之辞,加上另外一个最直接的证人,龙翼,奉天士兵掘地三尺都找不出来的乾坤教教主,其行踪也成了一个迷,来指控凤氏兄弟的所谓谋逆,压根儿站不住脚。若然单纯只想唤起皇帝猜忌之心,效果却非常明显。
君王的不信任,对臣子来说,相当于霉运的开始。
凤氏虽不至于抄家灭族,成了皇帝的眼中钉却是不争的事实。
首先是错失救驾机会的凤琪,接着便是凤璘,皆因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被软囚于自家的府中。京城突然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之中,各种流言蜚语随之而起,流淌于整个大街小巷。皇帝翻脸比翻书更快,那只小凤还是他的情人呢,竟因心有疑惑,如今一副不除不快的架势。帝王之术,小事糊涂,大事精明,说穿了只不过是虚情假意,心口不一的借口,明明手段毒辣,往往装出仁慈善良,明明心胸狭窄,却经常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
哪怕桓尧,也不会有例外。
他太了解当今的皇帝,那家伙绝对不会放过出卖他的人,一个都不放过,哪怕那个人是自己。无论他在他的心中占有如何的位置,他毕竟真真切切地出卖过他,他的龙腹真真切切的藏有了一颗销魂丹。
任何帝王都不会容忍有任何的把柄掌握在别人的手中,而他现在是掌握了他的性命。换一句话来说,他比凤家兄弟更招皇帝的讳。
所以,他对他的报复……怕是更惨无人道。
一想到他有可能因可怜的,单薄的身躯被皇帝过度利用,而毙命于龙床上的光景,桓宸的心就开始发毛。万一那家伙真发起疯来,哪怕拿销魂丹作威胁,怕也顶不了用。
目前这情势,还学不会安